糯米浆刚抹上石壁,狂风就卷着雨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纸花上,没一会儿就把花瓣泡得发胀,软塌塌地往下掉。她伸手去护,可风太急,那朵花还是顺着石壁滑进水里,红得像滴血,打着旋漂远了,很快就被浪头吞没,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别跑!”她追了两步,脚下的青石板滑得像抹了油,摔在地上时,手掌擦破了皮,血珠混着雨水渗出来,滴在石壁上,和纸花的红融在一起。周围的渔人都在往岸边躲,喊她快回去,可她像被钉在原地,看着满墙的菱花被打得七零八落——纸花泡了水,烂成一团红泥;布花被撕成碎片,像蝴蝶被撕碎的翅膀;就连她用头发绳系着的那些,也有大半被风扯断,飘在雨里,像无数条断了线的泪。
她忽然想起阿橹的话:“风再大,也吹不散扎在心里的念想。”那天他说这话时,正帮她把晒好的菱角干装进陶罐,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她手背上,暖得像春天。
“扎在心里的……”菱娘趴在雨里,伸手去抓飘走的布花碎片,指尖只捞到把雨水,“我的念想扎得够深了,怎么还是留不住……”雨水灌进她嘴里,又苦又涩,像那年他走时,她没敢说出口的挽留。
等风小了些,她慢慢爬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冷得像冰。她捡起地上还能辨认的花,揣进怀里,胸口被硬纸壳硌得生疼,可只有这样,才觉得那些念想还没被风吹散。渔人看见她的手掌在流血,要拉她去包扎,她却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的头发,白的黑的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线。
从那天起,她不再用糯米浆。每天梳头时,她就坐在石壁前,把梳掉的头发摊在石头上,用指尖捻着搓成绳。白头发越来越多,像塘里的芦花,可搓起绳来,照样结实,勒得指尖发红发肿,结疤了又磨破,破了又结疤,最后长出层厚厚的茧,摸上去像块糙石头。
她把菱花系在石壁的缝隙里,一根头发缠一朵花,缠得密不透风,打了个死结。“这样风就吹不掉了。”她对着花说,声音被风吹得散碎,却带着股拗劲,“头发连着心呢,心没散,绳就不会断。”
渔人看见她的头发比去年白了些,像掺了点霜,可发间别着的菱花,红得格外艳,花瓣上总沾着点泥土,是她趴在石壁上系绳时蹭的。有人问她:“值得吗?”她不说话,只是把头发绳又缠紧了些,指腹磨过绳结,那里的头发已经被勒得发扁,像段被岁月压平的记忆。
有回风特别大,把她刚系好的几朵花吹得直打转,头发绳被扯得咯吱响,像要断了。她扑过去按住石壁,手指抠进石缝里,指甲盖都掀了,血珠渗出来,混着雨水滴在花上,红得发紫。风里夹着浪涛声,像阿橹的船在远处喊她,她死死按着那些花,直到指节发白,才慢慢松开——头发绳没断,花还在,只是她的指甲缝里嵌满了石渣,疼得钻心。
夜里,她坐在灯下,把白天梳掉的头发理整齐。灯光照着那些头发,白的像银丝,黑的像墨线,缠在一起,像她和阿橹缠缠绕绕的日子。她想起阿橹送她桃木梳时说的话:“头发是女人的根,连着心呢,根在,心就在。”那时她还笑他胡说,现在才懂,这头发里藏着多少念想,就能系住多少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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