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他扬声唤道。
帐帘被掀开,阿弗顶着一身雪跑进来,甲胄上的冰珠落了一地:“王爷。”
“去账房取三百两银子,送到李府。”南霁风望着帐外漫天飞雪,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李夫人,就说是……本王赔给她的药钱。”
阿弗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是。”他转身要走,又被南霁风叫住。
“再让军需官清点库房,把所有能吃的、能穿的都统计清楚,哪怕是发霉的粮草、打了补丁的毡毯,都算上。”
“王爷,库房里剩下的……”阿弗面露难色,“除了二十石冻硬的糙米,就只有三车腌菜了,毡毯统共不到百条,还都是漏风的。”
南霁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原:“统计清楚就行,不必多言。”
阿弗退出去后,慕容旭才敢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在冻土上跪得发麻。他看着南霁风背影,忽然觉得这位一向挺拔的兄长,肩膀好像垮了些,玄色披风上落的雪,竟没来得及掸去。
“哥,皇上这是……这是想逼死我们啊。”慕容旭声音发颤,“七日内收复失地,还要就地取材,他明知道临城已是座空城,明知道南灵军就在狼山余脉休整……”
“他不是不知道。”南霁风打断他,指尖在沙盘上的“狼山余脉”几个字上重重一点,那里的沙粒被按出个深窝,“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七日期限逼他拼命,故意断了粮草让他难上加难,故意把“通敌论处”这顶帽子悬在他头顶——京城那位躺在病榻上的李太后,怕是早就被那些皇子搅得没了神智,这封信,指不定是谁的手笔。
若是反抗,母妃怕是也有危险。
太子党想借南灵军的刀除掉他这个手握兵权的皇叔,巴不得他在北境惨败,好趁机夺走他的兵权。至于那位李太后,或许正隔着千里风雪,盘算着如何用他的尸骨,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江山。
“那我们怎么办?”慕容旭急得直跺脚,“难不成真要带着弟兄们去抢百姓?”
南霁风没说话,只是从案上拿起那枚刻着樱花的木牌,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牌面上的纹路。木牌边缘被磨得光滑,却依旧硌得掌心生疼,像极了那年在北垣城,秋沐追着他要糖吃时,踩在他靴面上的力道。
那时的雪也像这样大,她裹着件大红的斗篷,像个滚圆的小团子,仰着脸朝他伸手:“阿姬,我听闻南边的麦芽糖是甜的,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尝尝?”
他那时正说了……
她却不依不饶,拽着他的披风下摆晃啊晃:“那你刻个糖给我嘛,就像刻樱花那样,刻个麦芽糖的样子。”
……
“哥?”慕容旭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拽回来。
南霁风猛地回神,才发现木牌被攥得发烫,指腹上竟蹭了些木屑。他将木牌揣回怀里,压在贴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似乎能焐热这块冰凉的木头。
“备马。”他起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案几,带倒了那只装着残酒的陶碗,酒水泼在沙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去临城废墟看看。”
“去那做什么?”慕容旭不解,“那里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了。”
“去看看‘就地取材’,能取到什么。”南霁风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慕容旭打了个寒噤。
临城的废墟比想象中更惨。
东门的火虽然灭了,却留下一片焦黑的断壁,梁柱烧得只剩半截,像只伸向天空的枯骨手。街道上积着半尺厚的雪,雪底下埋着不知是谁的断矛,或是半截甲胄,偶尔有野狗从瓦砾堆里钻出来,叼着块冻硬的肉骨头,见了人就龇牙咧嘴地跑开。
南霁风勒住马缰,看着那座被烧得只剩框架的粮仓——楚铄纵的火,烧了北辰军半个月的口粮,也烧了临城最后一点生气。
粮仓门口还躺着几具冻僵的尸体,看衣着是北辰的新兵,大概是昨夜没来得及撤出火场,被活活烧死的,焦黑的手指还保持着扒门的姿势。
“王爷,那边有户人家亮着灯。”阿弗指着街角一间半塌的茅屋。
南霁风策马过去,才发现那盏灯是用破碗装着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茅屋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只有一张破炕,炕上铺着层干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给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喂药。孩子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咳嗽起来像只破风箱,每咳一声,老妇人的手就抖一下。
见有人进来,老妇人慌忙将孩子往怀里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官爷……我们家真的没粮了,昨日那点糙米,都给孩子熬药了……”
南霁风没说话,只是朝阿弗递了个眼色。阿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放在炕边的矮凳上——是他们从营里带来的两块干粮。
“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南霁风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孩子冻裂的脚踝上,那里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只裹着层破布,“孩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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