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浑身冰冷,却梗着脖子,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是!就是混蛋逻辑!问态度不问事实!只管立场不管是非!把问题都用敌我来界定!这就是混蛋逻辑!”
费奥多尔沉默了几秒。地窖里只剩下伊万粗重的喘息和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然后,费奥多尔突然爆发出一阵低沉、压抑、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哈哈哈……混蛋逻辑?哈哈哈……”笑声在地窖的石壁间碰撞、回荡,像无数恶鬼在齐声嘲弄。“年轻人,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辩证法’是什么?你以为‘逻辑’是什么?”
他俯下身,那张被阴影覆盖的脸凑近伊万,浑浊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令人绝望的“智慧”:
“逻辑?逻辑就是‘有用’!能让我们活下去,能让我们保持‘干劲’,能让我们在吃不饱的时候依然挥舞拳头——这就是最好的逻辑!这就是唯一的‘真理’!‘是药三分毒’?它有用!它能让药卖出去,又能推卸责任,这还不够?‘辩证地看问题’?它有用!它能模糊焦点,能把不利推给‘体质’或‘敌人’,这还不够?你追问那个‘三’?追问‘是什么’?有什么用?!除了让你被关进地窖,除了让你饿死,除了让你像谢尔盖·彼得罗维奇一样吊死在梁上……它能给你面包吗?能让你的‘态度’被认可吗?”
费奥多尔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洪亮,带着一种传道般的狂热,在地窖中轰鸣:
“在这里,在雾霭镇,在这片被伏尔加河的雾霭和历史的苦难浸透的土地上——‘混蛋逻辑’就是活下来的逻辑!就是生存的辩证法!它比你那套僵死的、只会问‘是什么’的‘形式逻辑’有用一万倍!它能糊弄自己,糊弄别人,糊弄饥饿,糊弄死亡!它能让‘吃不饱’变成‘干劲更足’!它能让‘毒’变成‘疗效’!它能让‘谎言’变成‘真理’!这就是我们罗刹人的智慧!这就是我们的‘辩证法’!你懂吗?!”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地窖上方浓雾弥漫的天空:“看看外面!看看我们脚下的土地!苦难像伏尔加河的淤泥一样深厚!我们没有时间、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去追问那个该死的‘三’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的是‘干劲’!是‘态度’!是能把毒药说成甘露、能把绝境说成黎明的‘辩证’勇气!这才是支撑我们活到今天的脊梁!你管这叫‘混蛋’?不!这是在地狱里开出的、唯一能活下去的花!”
费奥多尔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地窖的黑暗中反复炸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伊万的颅骨。他描绘的并非纯粹的邪恶,而是一种在极端匮乏与压迫下,被逼到绝境的、扭曲的生存智慧。这逻辑如此荒诞,却又如此“有用”,如此“真实”——它确实能让瓦西里在孙子啃树皮时闭上嘴,能让米哈伊尔在吃木屑面包时挥舞拳头,能让费奥多尔在谎言被戳穿时立刻切换到“耍流氓”……它是一张覆盖一切、永不破裂的遮羞布,是灵魂在绝境中为自己挖掘的、最后的、也是最深的坟墓。
伊万瘫坐在冰冷的稻草上,浑身脱力。费奥多尔的话语像浓雾,不仅包裹了身体,更彻底淹没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志。追问“三”是什么?有意义吗?在这片被“有用”逻辑统治的土地上,追问本身,就是最大的“无用”,就是自取灭亡的愚蠢。逻辑学的殿堂彻底化为齑粉,连废墟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这弥漫一切的、名为“混蛋逻辑”的浓雾,它就是空气,就是水,就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他感到自己的瞳孔在黑暗中缓缓扩散,意识像退潮般远去。身体深处,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正在滋生,带着地窖寒气的麻木,也带着放弃思考后的虚脱。那个尖锐的、追问“是什么”的“我”,正在被这浓雾温柔而彻底地溶解。
费奥多尔似乎很满意伊万此刻的沉默与涣散。他直起腰,恢复了镇长的威严,对民兵挥了挥手:“把他带上来。看来,他终于开始‘辩证’地理解问题了。带他去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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