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的声音带着一种剖析人心的冷静:“在场各位都知晓,二公子及其背后的支持者,一直主张对外采取更强硬的军事姿态。如今,王上未归,宫内局势微妙,二公子若想在与长兄的竞争中增加筹码,还有比在战场上赢得一场大胜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吗?一个急于证明自己、渴望凭借军功奠定地位的年轻公子,在获得统兵机会后,会选择稳扎稳打的防守,还是会选择风险更高、但功勋也更显赫的主动出击、扩大战果?”
他环视众人,缓缓问道:“所以,这个能让楚军信服的理由就是:二公子高哲,为了能够顺利继承大位,力排众议,亲自统兵前往陇西。他不仅要击败羌族,更要好大喜功,为了获得更大的战功以压过其兄,不惜违背兵家谨慎的原则,在初战告捷后,便贸然率领‘主力’深入羌族之地,意图建立不世之功!而这个举动,必然会导致咸阳及北地防御力量的‘相对空虚’。各位觉得,这个理由,楚军会相信吗?他们是否会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可以偷袭咸阳、一举扭转战局的机会?”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萧何、李钊、武涉三人都在消化着张良这惊世骇俗却又逻辑缜密的计划。这个计划,将军事欺骗与政治算计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利用的正是敌人对己方内部矛盾的认知和贪婪心理。
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回报也将是前所未有的——有可能一举解决楚军这个心腹大患。然而,这其中涉及到的政治漩涡,以及将二公子高哲置于如此险地的考量,又让在座的每一位,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未央宫侧殿,青铜兽炉中青烟袅袅,沉香的气息在殿堂中缓缓流淌,却化不开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午后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光影交界处,几位重臣的身影如石雕般静立。
张良的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他微微躬身,衣袖垂落如云:“萧何大人,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应该由您来决定,我这也仅仅是个建议而已。”
话音落下,殿堂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何身上。这位内阁首辅今日身着深紫色朝服,腰系玉带,面容沉静如水,唯有微微收紧的指节透露着内心的波澜。张良将问题直接抛给了他,这绝非偶然——这已触及王位继承人的敏感问题,一个处理不当,轻则朝堂动荡,重则血流成河。
萧何心中明镜似的。张良智谋超群,他提出的让二公子高哲领兵出征羌族的建议,表面上是为了解决边境之患,实则暗藏玄机。如今高要虽在名义上退隐,实则仍掌控大局,王位虚悬,三位公子——高麟、高哲、高宁——各有势力,暗流涌动已达半年之久。
张良不敢做主,这是明智的。即便是所有人都看得出,让高哲出征既能历练这位喜好军事的二公子,又能暂时缓和咸阳的紧张局势,但这话不能由张良来说。他虽为高要倚重的谋士,却非宗室,亦非首辅,插手继承人之事,便是越界。
萧何的目光扫过殿中诸人:张良垂目而立,神色恭谨;陈平把玩着手中的玉珏,看似随意,实则竖耳倾听;曹参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周勃站在殿柱旁,手按剑柄,如临大敌。
“此事实在……”萧何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若在平时,遣一将领兵出征即可。但如今羌族五万大军压境,非等闲之辈可敌。二公子虽喜好军事,终究年少……”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若胜,则高哲声望大增;若败,则边境危矣。更微妙的是,高哲若离开咸阳,那留在都城的其他两位公子会作何动作?
张良抬起头,目光清亮:“萧大人所虑甚是。正因如此,下官建议由高牛将军辅佐,高牛将军身经百战,为人持重,可保无虞。此外……”他顿了顿,“下官愿暂调第四集团军,任参军一职,随军谋划。”
此言一出,殿中轻微骚动。张良亲自随军,这分量就完全不同了。陈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恢复平静;曹参若有所思;周勃的手从剑柄上松开。
萧何的眉头深深皱起,这个问题他能够决定?决定个鬼啊!若不是深知高要虽在幕后却掌控一切,他岂敢考虑这等涉及王位继承的计策?可偏偏问题摆在眼前,羌族大军已至陇西,边境告急文书一日三传,绕不过去,避不开。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终于,萧何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此事我会去征求玉淑夫人的意见。”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各位,今天的事情暂且到此为止。如今王上不在,还请各位恪尽职守,不要做不该做的,不能做的事情。”
“喏!”
整齐的应答声中,众人躬身退去。张良经过萧何时,微微颔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陈平经过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离开。曹参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走出殿门。周勃最后一个离开,在门口停驻片刻,向萧何抱拳一礼,方才转身。
殿门缓缓关闭,将最后一线天光隔绝在外。萧何独立殿中,阴影笼罩了他的面容。他伫立良久,才转身从侧门而出,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向深宫。
密室暗议
未央宫深处,有一处不显眼的偏殿,殿外古柏森森,寻常宫人不得靠近。萧何来到殿前,守卫的侍卫无声行礼,让开道路。他推门而入,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盏青铜灯照亮一隅。
高要坐在灯影中,身着常服,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来了?”
“王上。”萧何躬身行礼,
“坐吧。”高要指了指对面的席位,“张良提了什么建议?”
萧何坐下,将朝堂上的讨论一一禀报。他讲得很详细,包括每个人的反应、每句话的话外之音。高要静静听着,手中的棋子偶尔轻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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