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令意识模糊之际,貌似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梦魇快把她逼疯,四周哪还有活人,以为也是幻觉,她没有力气再分辨,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反倒是南初七直接把她摇醒,锁链哗啦作响,他的声音更大:“是我啊!是我!”
唐多令被晃得翻白眼,好歹清醒了,她终于确信,来者并非虚物。南初七的出现无疑带给她希望,原本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眼里又多了几分热意。可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起了仙谈会,那句话好像也可以用来当作重逢。
“你、你怎么来这么早?”
南初七动作一停,接着头也不抬地继续摸索铁链,他说:“咱们是盟友,当然要来救你了。”
唐多令将眼泪忍下去,她只顾点头,未竟之言里是她以为南初七不会来,他的命运不该和三清观绑定;她以为交还无弦弓,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但她显然不够了解南初七这个人。
南初七道:“大家都会来驰援三清观的,我们坚守的不是一座沦陷的城。”
唐多令道:“我信。”
天碎了,新阳依旧照常升起,因为这是个值得为之一战的人间。
唐多令不能过早地步入沉寂,她找回了曾经,她也奋不顾身过,鲜血震慑不住她,所以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相信,那条出路就是现在。
三清观门人为妖塔献祭,这些锁链却没有杀死他们,倒让南初七有机可乘。来不及考虑有什么阴谋,谢长期收回剑,一众人脱离梦魇瘫软下来,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你还好吗?”谢长期朝人伸出手。唐沂晃晃脑袋,借着他的手起身,一时间呼吸都顺畅不少,也能应话:“现在好多了。”
谢长期不再开口,同唐沂一起遥望妖塔。称之为“塔”已是勉强,这栋楼屡毁屡建,尺椽片瓦,早没有人记得它原本的样子,祥瑞也成了罪孽。而今把玉壶台强行塞进去,一层层飞檐都由人形雕塑堆积而上,诡谲森然,孤高耸天。唐沂不曾细看,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霍珣那里。
霍珣搀扶霍仲卿在废墟间坐下,霍仲卿以手掩面,良久,才将手缓缓松开,露出些许苍老的脸庞。他肩头微颤,背脊怎么都挺不起来,那个曾在大典上为唐多令指点迷津的前辈,好像一下就不见了。
他这辈子最信祥瑞之说,做过荻花祠居士,做过仙客门偃师,自以为福寿双全,世上无人比他更圆满,可他刑偶伤子,未到晚年,家破人亡,想来前半生全作了雪泥鸿爪。
子夭为天罚,霍仲卿连失两个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他突然低笑出声,混着血泪,震得喉咙嘶哑:“你说,是不是老天看我太顺遂,才要收了这些去……”
他攥紧霍珣的手,指尖几乎掐进皮肉,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而他最得意的大儿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霍珣跪倒在他腿边,再做不到从容,只有茫然。他怎么敢说出口,亲生兄弟的死会和他有关。
霍无尘病故,只是因为摔下马?
或许在更早的从前,连日奔波寻找哥哥下落起,他自认身子扛得住,霍珣也从未关注过,没人会觉得霍无尘能生病。
又或者,霍无尘本就是他的软肋。
所以那晚江蘅给他的不是毒药,是解药。
霍珣不信,他为什么不信呢。
他没有发现江蘅早在霍无尘身上下毒,更没有理会霍无尘劝他回家,二人闹得很不愉快。坠马不是必然,是他做过的决定才造成了这一切。
霍仲卿万分自愧,捶胸顿足,一句句悔恨将霍珣拉回现实:“族老佑我儿百岁,我却不能护他们长安,实乃父德之亏。璘瑜昆玉联辉,本应克承家学,岂料双珠默往仙京,教我如何认得下自古皆死。”
末了他闭上眼,泣血琢字:“天不假年。”
霍仲卿已然崩溃,可他始终是位父亲,呕尽心血对待子女,他教不出一个废物。数年前走上锦华峰他就知道,霍家人怎敢畏缩,三清观又何曾倒下过。纵使诸多不舍,他也抹干泪痕,手掌狠狠拍在霍珣肩头,喝道:“走!去做你该做的事!我霍甫的儿子,当燃犀照水,可埋骨肉而不可埋赤忱!”
往事历历在目,谢长期是否想起说过“成也宗门败也宗门”的霍仲卿,他显然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冷静,但他的狂放也从未改变。谢长期赫然发觉,岁月如流,自己已成为了霍仲卿那批人。
而本该像谢长期的人,譬如霍珣,唐沂,还有最先冲进妖塔的南初七,他们都没有回头。
谢长期终于知道,为何围剿前夕众人偏要停下来了。
他竟会说“此事不妥,仍需静待”八字。
不过最终他没有真的说出口。
左右是唐多令与孙霄娘,大概都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孙霄娘捂嘴沉思:“年轻人是这样。”
唐多令点头,“我们总共十四个人,有时候觉得,命运巧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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