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隐环胸低头,“这个,也说不准。”
若终局一定是场豪赌,他就押上全部,就赌那些死去的人更值得他站着。
寥寥几语送魂归窍,这回南初七是真的猛地坐起了。
孙霄娘急忙上前扶住他,一声声询问刺得他耳朵疼,好在身子骨终于找到了实处,左臂箭伤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反而让他发笑。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说话呀你倒是!”
南初七忍着笑拔出箭羽,像是哪里出了毛病,顺手得丝毫不见负担。另外二人尽显愁容,忽觉南初七的痛意其实都转移到他们身上了。
南初七摆手,说得轻巧:“钱宗主还往我胸口捅过呢!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孙霄娘微扯嘴角,“你疯了吧?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谢长期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实在有些佩服:“这都不疼,挺硬朗啊。”
接着他话锋一转:“箭是哪里来的?”
招摇破除阻碍射出的这一箭,怎可能远在千里,既然能够射中南初七,那便说明——
“我们到渝州了。”
彼时展开在三人眼前的,早已不是深林,混着内脏腐烂的甜腻,一股血腥味率先扼住呼吸。
南初七缓缓站直身子。
山坡下有万千尸骸蒸腾出的死雾,群山倒悬形似犬牙交错,直刺孤城中心,将它狠狠咬住,目光所及,整座渝州城都在缓慢地溶解。
像人间炼狱,也像熔炉。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孙霄娘突然就不敢靠近,她哽咽着,齿间尝到铁锈味才惊觉咬破了嘴唇,而这般绝望的景象,竟要三人去闯一回,他们能有几分胜算。她连连摇头,“修真界真的完了。”
谢长期侧过脸去,他平复着呼吸,拳头捏得很紧,“先设下瞬移咒吧,至少开条路出来。”
孙霄娘晃他,急道:“有什么用?你都看见付逾眠消失了,他们根本赶不过来的。”
“行不行都只有这个法子了。”谢长期闭眼再睁开,后半句说得极轻,“总好过我们三人螳臂当车。”
南初七没有开口,默默将身后的水芸取下,握在手里。二人拉扯着,这时才注意到他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谢长期道:“三清观仍在城内等待救援,若无把握,何必教他们失望?”
他尽量幻想唐多令还活着,却又想此刻局势,三清观根本撑不住,光南初七一人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平白送死,得不偿失。
“琅琊一战大胜,是为非孤军奋战,渝州自然也可以,你别逞英雄。”
只不过谢长期也没有办法了,他想,怎么就只剩他们三人了呢。
他的话拦不住南初七,一直如此,当活着的人都选择退缩,这些赴死者反而成了唯一的生路。
很傻吗?好像是有点。
南初七深深呼气,在血泥中踏出每一步,就当为他证明,他并非籍籍无名。
认命怎么可以是常态。
北姑群山没有压垮他们,千万人远赴琅琊只为一次重逢,南初七就知道,从北姑的雪、琅琊的火,乃至渝州的血里,一个个人都会站起来。
如今苍穹已经崩裂,支离的天地之间,是无数身影撑起了将倾的世道。
想必那些身影落在他肩上,也会重燃起星火。
没有人该死,这个世界因这些人好得不可思议。
望着南初七的背影,谢长期仅仅沉默了一会,到底做了回傻子,他抬步跟上。
那年的锦华峰,本就是他先上山的。
孙霄娘还能想什么,傻都傻了,不缺她一个,哪怕修真界真的万事俱休,她在琅琊散尽家财,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如心一横,早早解脱。
三人踏过化成浓血的护城河,城门破开,见青石街道像蜡油般扭曲流淌,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更远处,楼台飞檐软垂下来,窗棂间还飘着猩红蛛网,没有惨叫,没有呼救,只有一片灰败的寂静。
拾阶而上时有过闷响,三人皆闭嘴不言,一丁点动静都值得心悸,只能忍着悲痛继续前行。
若招摇仍在城内,久久不现身,怕是也在捉弄他们。
南初七目光偏转,适逢茶楼幌子顺风扬起,露出了大厅那块沾血的牌匾。“要打出去打”五字模糊在他的眼里,一时恍惚,想着还真把这个挂出来了。再往深处看,柜台后躺着半截掌柜的手,腕骨早已泛白,血干涸成了褐色,巧合也好,注定也好,他竟瞧得这般清楚。
其实躲在柜台后一点都不安全。
南初七记住了某个瞬间,他先是笑着,泪水甚至无需酝酿,就自觉眉头越皱越紧,多得是像掌柜这样的小人物,他们怎么逃得过。
他也不知道,卖糖炒板栗的妇人有没有把她的摊子收起来。
现在的节气最适合吃板栗了。
他盯得太久,谢长期示意他去看别的地方。
招摇把渝州城彻底碾平,山峰皆成牢笼,却有一高楼直指入天,用无数血肉填补基座,分不出那是玉壶台还是明月坊,似乎别有深意。他们看着,都觉得像妖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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