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确实公平,现在他也要看着死去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时竟说不准,消失究竟是不是坏事。
好坏不清楚,反正南初七觉得大家情绪低迷肯定不好。
……明若清怎么说的来着?不利于团结。
“至少我们也救下了其他仙门不是吗?最初就是兵分四路,总有一队能赶到渝州的。”南初七把双手撑在身后,惆怅望天,“好吧,这支小队只剩我们几个确实有点寒碜。”
付逾眠道:“说明我们是天选之子啊,这么艰难,看来快到渝州了。”
南初七点头,“有道理。”
孙霄娘却吸气,“真乐观。”
谢长期默默咬了口果子,说了句很甜。
付逾眠假装高深莫测,摸摸下巴说:“薛阁主带着薛大师姐和薛扶砚朝东,沈宗主跟我师尊一路向北,傅家兄妹携苍韵阁转西,南边有明道长,有谢宗主。我们这一队不行的话,就看道长行不行了。”
南初七捧哏:“那肯定行。”
“唉——”孙霄娘又叹气,“我都有点想念文将泰那小子了,还有小探,当时怎么不在龙眼抱久一点呢。”
其实不止这个,渝州争夺神物、大狼山围猎都让她恍然,愈发觉得当时只道寻常,值得高兴的人和事皆一去不复返了。
付逾眠问:“小探是谁?”
“秦昭落啊,那会岑世子贼喜欢喊他小探了,真当仆人使唤呢,哈哈。”孙霄娘缓过神来,眼底不自觉泛起泪光。
一说起岑世子,几人都有默契地开始回想河仙城秘境,世子府里各显神通,怎么不难忘。付逾眠更是拍膝惊呼:“我车技厉不厉害?”
“别了吧,你那技术害我们差点去世,要不是有……”
南初七戛然而止,别说差点出事的揶揄,那辆马车里确实有一些人真的走了。
他顿时笑不下去,恨自己多嘴。
付逾眠讪讪缩回手,觉得高兴是因为朋友在身边,他们都不在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今朝一岁大家添,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永远”只是他们自以为是、无法兑现的承诺。可是南初七明白,相遇的意义并非为了结局,而是在彼此的生命中能完整地盛开一次。
春日的花不会向秋风追问答案,凋零也是一种结果,既然热烈过,本身就已胜过所有固执了。
孙霄娘将脑袋埋进膝间,明明火堆足够温热,整个背脊却爬满寒意,一阵发麻。她也睁着眼,膝盖打颤,需要死死抓着木墩才能维持平衡。再然后是什么呢,崩溃还是大哭,让他们知道真的无路可走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遗言。
她才不要,这样活着太煎熬了。
孙霄娘展开双臂,有点语无伦次:“我们抱一下吧,虽然平时关系不怎么样……我是说,我得记住你们啊。”
哪怕最后只是一个拥抱,有始有终,权作散场。
凭空又是一声啪搭,火舌跳动也好,果子掉落也好,灰烬纷飞的模样都像极了落叶,随风一吹,便从三人眼前缓缓飘过,目睹的是付逾眠消散的全过程。
没有预料,可正是这注定的未知,让他们觉得抽离的是自己的命。
孙霄娘紧皱眉头,抖得很厉害,就在她的身边,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至少她经历过,所以她才能知道留下的人有多痛苦。她说:“没事的,等你们回来,兴许我们已经解决了。”
要等多久,万一这次没法回来呢,万一下一次消失的就是所有人呢。
谢长期捏碎浆果,任凭汁水飞溅,有几滴甚至炸进火堆,火舌瞬间拔高,掌心也黏腻,低头看时好像血。
长夜尽处,情绪就如灰烬般苍白,万物以沉默附和,谢长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他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哪怕记忆变得锈迹斑斑,也会在某时毫无征兆地漫上心头。他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从不为失去感到悲戚,而是他曾经拥有过。
无需诘问黑夜是否抽空了情绪,那簇火没有熄灭,仍在燃烧,这就是答案。
就像掌心的鲜红,人当然有血性,行至绝境不如放手一搏;又譬如冲破回忆的多年后,他终于能在此刻说:“天不能亡我。”
他们要继续走,唯一可辨的方向便是众星,或许离开的人皆在其中,看着也是安慰。南初七踌躇片刻,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那颗星星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天杀的,怎么总是他先发现这个。
看起来南初七很喜欢观星了。
不过从天而降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初七身体力行,神物到底是神物,果然箭无虚发。
再接着,他轰然坠地。
古云北斗持人命籍,众星飘渺晃动,冥冥之中再次为某人的命运刻上终点。当那支箭射中南初七后,一切距离皆成笑话,由长羽划开的天幕,彻底碎了。
砰——
明烛殿险象环生,有无数怨灵逆流而上,逐渐倒卷成最惊悚的飓风,可尖啸之外,都在指向虚空中一抹不易察觉的暗金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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