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群点头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樊楼相遇仿佛还在昨日,那时他还是个初入京城的江湖浪子,赵受益以布衣身份与他纵论天下,谈及西北边患时,曾拍着他的肩膀说 “少年可畏”。那般胸襟曾让他心生敬佩,可后来太原府守城时,他浴血奋战击退辽军,回头却发现锦衣卫已在营中安插了眼线;江南治水时,他绕过贪腐的州府直接开仓放粮,转天就有御史弹劾他 “越权行事”。这些过往像针一样扎在心里,让他忍不住想质问,可话到嘴边,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斗篷阴影,还是咽了回去。
“是啊,快三十年了。” 黑袍人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感慨,“当初让你拜师师为干娘,其实也是为了拉拢你小子。”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李星群积压的愤怒瞬间涌了上来。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斗篷下的阴影:“可是陛下那么多年还是提防着微臣!” 话出口的瞬间,他又立刻按下怒火 —— 他看见王继恩的指尖动了一下,那是即将催动内力的征兆,只要斗篷后的人一声令下,自己恐怕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想起刑场上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想起赵新兰为他求情时可能落下的眼泪,拳头攥得更紧了。
“很简单,因为你小子不进入我们的体系。” 黑袍人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几分嘲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从骨子里没有那个概念。”
李星群愣住了,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他一直以为赵受益提防的是他的武功,是他在江湖中聚集的势力,却没想到竟是 “思想”。他想起当年在太原府,他主张让百姓参与守城,被御史弹劾 “以下犯上”;想起在江南治水时,他让灾民直接向他上报灾情,绕开层层官吏,又被指责 “动摇纲纪”。这些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在赵受益眼里,竟是 “打破秩序” 的隐患。
“所以陛下提防的一直都是微臣的思想?”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三十年的君臣情谊,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试探与防备。他想起赵新兰前日偷偷托人带给她的字条,上面写着 “父皇只是不善表达,他心里是认可你的”,此刻只觉得荒谬 —— 一个连思想都要提防的帝王,何来 “认可” 可言?
“是的。” 黑袍人的语气带着几分坦诚,却更显冰冷,“不然朕身为一代君王,又怎么会忌惮你?”
李星群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的怒火在燃烧,却又被理智死死按住。他想起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想起赵新兰为他求情时可能跪破的膝盖,想起李师师此刻担忧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力道渐渐松开:“这我也没有办法,思想这东西有了就不可能删掉。”
“如果放在才认识你的时候,朕一定会杀了你。” 斗篷后的身影微微前倾,阴影似乎更浓重了些,“但那时候朕没有动手,现在自然不会动手。你是一把很好用的双刃剑。”
李星群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嘲讽。他想起刑场上的惊魂一刻,想起密道里的步步惊心,想起这三十年的隐忍与挣扎。他端起桌上的空酒杯,对着斗篷后的身影举了举:“那我真的还要谢谢陛下了。”
话音落下时,密室里陷入了沉默。铜灯的火光跳动着,将斗篷后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李星群挺直脊背坐着,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桌案上偶尔响起的 “笃笃” 声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这场谈话远远没有结束。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更年轻一点的李星群先开口说:“所以现在陛下想怎么做?”
赵受益指尖在紫檀木桌案上轻轻叩了两下,铜灯火光将他斗篷下的轮廓映得愈发深沉:“还是那句话,你很有利用价值,所以哪怕只是演戏,朕需要你能进入我们的体系之内。当然如果不和你明说,朕相信你肯定永远不知道这个事情。”
李星群眉峰一蹙,不服气地反问:“陛下就这样看不起微臣?”
“没错。” 赵受益的回应没有半分迟疑,指尖终于停在案角那卷摊开的弹劾奏折上,“无论你是自称的穿越者,还是麾下为你编造的黄粱一梦,这些都不重要。你只是见识比朝中大臣广阔些 —— 好比站在城楼上看风景,看得远,不代表懂筑城的法子。论治政的机变、驭人的权衡,你远不及那些科举出身的臣子。”
李星群喉结动了动,没有否认。他清楚那些经 “四书五经” 锤炼、过八股策论筛选的官员,正如前世各省的状元郎,个个都能在方寸奏疏里藏尽机锋,举一反三的本事绝非自己可比。
“那么陛下怎么把我拉入体系?” 他追问,“就靠你惯用的胡萝卜加大棒?”
“所以才说你不懂政治。” 赵受益嗤笑一声,指节重重敲在奏折上 “越权行事” 四字上,“胡萝卜加大棒的精髓从不在手段本身,而在人心的拿捏。大棒要打得你功过相抵 —— 你在太原守城的功绩,朕可以用‘私调兵甲’的罪名压下去;平定江南的声望,能被‘擅开官仓’的弹劾抹得干净。这些罪名就是朕的缰绳,让你永远不敢挣脱。”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睥睨:“至于胡萝卜,不过是‘正名’的戏码。朕给你加官进爵,认你为‘肱骨之臣’,这便是‘君恩’。往后你若有异心,便是‘负恩背主’,正如孔子所言‘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了‘忠臣’的名分,谁会跟着你行事?陈平、周勃当年能诛诸吕,靠的不就是刘邦‘非刘氏不王’的遗命做大义招牌?”
李星群指尖攥紧了冰凉的石凳边缘,终于明白这封建体系的阴毒 —— 它从不用刀剑强迫,只用罪名钳制自由,用名分捆绑立场。赵受益要的从不是他的效忠,而是将他这颗 “异类” 的棋子,牢牢钉进 “君君臣臣” 的棋盘里。
“陛下就不怕…… 这戏码有穿帮的一天?” 他声音发沉。
赵受益忽然掀开斗篷一角,火光中露出眼底的冷厉:“怕什么?自秦以来,帝王都在用这套法子。太祖杯酒释兵权,看似温和,实则用富贵换兵权,用虚衔锁功臣,与朕的手段异曲同工。只要‘君为臣纲’的规矩还在,只要天下人还认‘名正言顺’的理,这戏就永远演得下去。” 他盯着李星群,目光像在审视一件待驯的器物,“你那套‘不讲名分、只论对错’的念头,才是最可怕的祸根 —— 它要刨的,是朕的江山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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