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坐回到办公桌前，点着了一根烟，边吸边讲：“最近以来，局里不断收到一些群众来信，在这段时间里，‘性解放’、性自由’的阴风突来，而且有越刮越烈的趋势，卖淫嫖娼的发案日渐增多，其中有骗人的也有被骗的。一些宾馆酒店，黄女出没、放任嫖宿；一些小食店、按摩院搞色情引诱，变相卖淫，一些夜总会，歌舞厅也出卖色相，肉欲横流，如果我们不及时刹住，可就要积重难返了。刘梦雅的自首我相信是真的。她的投案动机可能出于一时冲动，她的欲言犹止，正说明她可能真的遇到危险了。你们要尽快找到她，可以先到这个建筑队里去，看她还在不，估计是早都不在了，但只要查到根，叶脉也就不难搞清楚…”他站了起来，“这个案件由你，小赵，为主，小史协助，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
“是！”两个年轻人爽快地回答着。
曾广锋的建筑队正面临着失业崩溃的边缘。中央调整经济政策，首当其冲就是压缩基建投资，江都市一下子就砍掉了十五亿元的基建项目，而十二万的建筑工人，谁也不想就此撒出，他们还想等待观望，结果是僧多粥少、四方伸手。曾广锋这支主要由农民组建起来的建筑队，一下便被挤到了夹缝里，首先苦着的是数以千计的民工。
他们住的铁皮屋，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修缮过了，被台风扭歪了的屋顶，龇牙裂嘴地挣扎着，窗玻璃都被打碎了，破竹筐、烂木板，还有三截两断的锈铁、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本来就很窄小的巷道，垃圾和污秽的东西直堆到门口。民工们开始在江都市的“现代化”之中失掉自己。焦躁，没有出路，使他们无所指望地挣扎着、喘息着。以走私、卖淫、盗窃、抢劫、强奸、放火为代表的各种犯罪活动在滋生，在进行。
小赵和小史，在辖地派出所所长的引导下走进了眼前这个“贫民窟”似的铁皮区。突然一声怪叫，吓了他们三人一跳。不知声音来自哪里，或是几个人同时叫的。
派出所长边走边说：他们经常都是这样的，也许只是一种发涉。他们聚在一起甩扑克，或为自己抓到一手绝好的牌无用武之地而愤怒，或因为突然停电失手打破锅盆瓢勺，或者因为喝酒醉了，总这么狂喊乱叫的。没办法，现在江都市的生活水平距离正在拉开，最高的和最低的相差太大了。他们难免在矛盾中苦闷、烦恼。
“罪恶的渊薮！”小史很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把他们清除出江都？他们本来就是农民嘛！中国的农民永远都这么愚昧落后…”
“你不要带有狭隘的偏见好不好？”小赵接住小史的话，针锋相对地顶了起来，“你威什么，你老爷爷辈还不都是农民，没有农民你不出三天就得光屁股，就得饿死！”
派出所长息事宁人地笑着：“我一听就知道，小史的出身不是农民，小赵的家一定还在农村。有意思！关于中国农民是先进还是落后之争，已经进行了近百年，现在到了我们这里还是没有结论。要按我讲，中国农民确实是落后，但并不愚昧，你看，对面那些高楼大厦，都是这些农民工亲手盖起来的！”
小赵和小史不由地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实际上不用他指，他们早已经看到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他们亲手盖的就是了。现在乍一看，这幢幢庞然大物与它旁边的这些低矮、丑陋、杂乱无章的怪物相比，更显得堂皇壮观。
“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搭起一座座大厦，却用丑恶的灵魂在腐蚀着整个江都市。”小史为他的突然发现而沾沾自喜，可迎来的是小赵针锋相对的断语：
“事实上，他们是在毁掉一个个旧的框架中，同时毁掉了一个个旧的自我，一个个新的自我正在经历着一道道痛苦的产程罢了。你何必把新生的婴啼当成老去的挽歌呢？”小赵说着，故意地朝小史眨着眼睛。
小史被抢白了一下，不肯善罢甘休，他也朝她斜乜一只眼睛：“那是你出自一个女人的本能愿望吧？其实，哪有什么婴啼？要说是挽歌，我倒是愿意凭吊一曲，就为这犯罪氛围的清除，滋生劣迹的基础的清灭，”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意起来，“哼！不过那得看我，不，看我们的！”
小赵当然也不示弱，她冷笑一声：“看你？我还不知道有多大本事？我们？咱可不敢吹牛。消除一种氛围和基础，那得靠整个群落的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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