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甫今天到办公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早。
他得到了消息,行动科马汉敬昨晚审了一夜,好像审出重要情报了。
天光尚未大亮,走廊里还亮着昏黄的壁灯,空气里弥漫着隔夜的尘埃和炭火气。
他脸上惯常的、圆滑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没像往常那样先泡茶看报,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略显沙哑的声音:“科长。”
“昨晚行动科那边,有什么动静?”孙一甫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的人是他早在行动科布下的暗桩,一个不起眼但位置关键的文书,负责部分行动记录的归档和杂务。
这颗棋子埋了很久,轻易不动用,只有在需要获取关键情报时才会激活。
“动静不小,科长。”
暗桩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和紧张。
“马科长亲自在刑讯室审了一夜,对象是前些天抓的那个叫周志忠的杂货店老板。后来……后来还把周志忠的儿媳妇和小孩也弄来了。”
“周志忠没扛住,死了。”
“但他儿媳妇……好像吐了点东西出来,具体是什么我没听全,马科长把人带进小房间问的。不过,好像和新桥酒楼有关……”
暗桩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天亮前,马科长就召集了好些人手,匆匆忙忙地走了,还带走了唐股长他们,看样子是要出远门,我偷偷瞄了一眼派车单,目的地填的是南芜县。”
南芜县!
周志忠!
新桥酒楼?
这三个关键词像两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孙一甫的脑海。作为情报科长,他对站里近期抓捕的“重点人物”了如指掌。
周志忠的案子他知道,是条疑似军统的线,但一直没挖出太多东西。
南芜县是周志忠的老家……
结合暗桩含糊提到的“吐了点东西”,孙一甫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他快速回忆着与新桥酒楼案、廖大升、时进春相关的所有信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最近多留意行动科的车辆和人员调动,有异常随时报告。”
孙一甫简短交代后,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色阴晴不定。马汉敬这条疯狗,一定是嗅到了什么大鱼的味道,而且很可能是和顾青知经手过的新桥酒楼案有关的大鱼!
如果真让他抓到了廖大升或者时进春,那功劳可就大了去了,更重要的是,这可能会成为攻击顾青知的一把利器!
他不能坐视不管。
无论是为了压制马汉敬的气焰,还是为了……
或许能从这件事里分一杯羹,甚至抓住顾青知的什么把柄,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掌握情况,并做出反应。
几乎没有犹豫,孙一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亲近和随意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出现过。
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径直朝着总务科长办公室走去。
……
顾青知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背影挺直。
他刚刚通过楼下的车辆痕迹和洪成光的话,推断出马汉敬昨晚有大规模行动,正沉浸在对此事的深入分析和种种可能性的推演中。
马汉敬的目标是什么?
与近期站内暗流是否有关?
是否会波及自身?
这些念头如同乱麻,需要他冷静地梳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咚咚”两声不算太轻的敲门,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孙一甫带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焦急。
“哟,孙大科长,这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是站里发的炭不够烧,还是情报科的咖啡豆断货了?”
顾青知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调侃笑容,仿佛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悦,但又因为是老熟人而不好发作。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并没有请孙一甫坐下的意思,但这恰恰是他们之间熟稔关系的表现。
孙一甫自己会找地方坐。
孙一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顾青知对面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那点强装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老顾!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打趣我?出大事了!”
顾青知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点不耐烦,立刻摆手制止:“打住!打住!老孙,你可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你们情报科和行动科的那些勾当,别往我这儿扯。我是总务科,管管吃喝拉撒、批批条子就行了,那些打打杀杀、抓人放火的事情,我知道得越少越好。别到时候你们那边出了什么纰漏,再把我也牵连进去,那我可就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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