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骂声不绝于耳，我却越听越感到糊涂了。
宋富田被骂后，竟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拉着我又回头离开了房间。
里面的女人已然又恢复了曾经疯癫的样子。护士听到了动静，带着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他们进去后不久，里面的叫骂声终于停了下来。
我跟宋父一直站在走廊里默默听着，这会儿面面相觑。
“爸……是不是我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所以让她受到刺激了？”
“唉！”宋父大声叹气，双手扶在旁边的栏杆上，面朝窗外，眼神深邃地看向远处。
“恰恰相反，她对你并不陌生。”
难道上次宋母跟我在宋家见过后，就对我有了印象吗？
可上次她也像今天这样，突然发疯骂我赶我。
“小顾，也许，你跟你母亲长得太像了！”
“我母亲？”
我很意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我的妈妈。
“在你第一天进我们宋家，我就发现了这点。你又说家在长新县，母亲做过翻译，我便一直在心里有个疑影。特别是不久前博莹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过往。而今天，景芳看到你竟然如此反应，我就更加确信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我的目光似有灼人的激动之色，“你母亲，是不是叫乔思琪？”
我吃惊地看着宋父，“您怎么知道！您……难道，难道……”
“是，你想的没错。我跟思琪曾经……差点走在一起。”
宋富田重新又眺望窗外，开始给我讲述他和我母亲的往事。
母亲的前半生，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她从小生得漂亮聪慧，跟我父亲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居。
据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感慨，他从小就偷偷把我母亲当做心中的女神。
在大学还没扩招的年代，母亲考上了省会的重点大学，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的高材生。我父亲曾经一度自惭形秽，以为跟自己的女神从此分道扬镳。
而母亲确实在大学校园里开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个人就是宋富田。
我从前在外婆口中隐隐约约听说过，关于母亲曾在读书时期差点和别人私奔的事。现在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母亲和宋富田既是同班同学，又都是N市的人，两人还没大学毕业就已经私下谈及了婚嫁。
然而就在毕业前几个月，宋富田家里为他相中了宋博文的母亲，并且强制要求宋富田与我母亲分手。
即使几十年过去了，宋父回忆起当初跟我母亲说过的话，依然表情动容，“我那时拉着她的手，郑重地告诉她——思琪，我这一辈子只想跟你在一起！”
母亲大受感动，当场表示此生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
于是宋富田提议，两人拿到毕业证以后就双双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结婚生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然而领取毕业证的那天，母亲已经准备好所有行李，却没有等到那个说要带她远走天涯的人。
宋富田当然不知道我母亲当时如何一个人在火车站呆呆地等了一整天。在我外婆发现她闺房有所异样的时候，她却拖着一身疲累，提着沉重的行李回了家，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宿。
而宋富田的说法是，他的双亲以断绝关系为威胁，一定要他取景芳为妻。他迫于无奈，辜负了我的母亲。
景芳当年是N城老牌世家景家的独生女。如今景家已经荡然无存，曾经显赫一世的家财，已经在她突发精神疾病后，成为了宋氏集团的起步资金。
对于这点，宋富田本人也坦然承认，“我现在的太太曾经是我的学生。那时我勤工俭学，暑期在景家做家教，给上高中的景芳补习功课。没想到她成年不久，就执意要嫁给我。可能这就是天意吧！如果没有她，也没有现在的我，更没有如今在商场占据一席之地的宋氏集团！”
他的这些感慨恐怕是近年才有的。
我母亲当年心灰意冷。
她以为自己和宋富田都被分配进N市zf部门工作。
或许她对他心怀怨恨，又或者她不想见到故人让自己暗自神伤，竟然自作主张辞掉了这个铁饭碗的工作。
嫁给我父亲，如今看来，可能也是她对爱情已经绝望后的冲动之举。
但对我父亲来说却是难以置信的天降惊喜。他把我母亲宠在心尖上，毫不在意叔婶和其他邻居的嘲笑。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远远不及我的母亲。
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怀疑过父母之间的感情。
虽然别人都说我父亲对老婆好得不像话，但我亲眼看到的母亲，对自己的丈夫也非常上心。她经常在父亲打工晚归的时候，带着我站在小镇外头的小路上执着地等我父亲回家。
和初恋情人分别十几年后，宋富田在一次海外合作谈判会上，又见到了我的母亲。
那时我母亲为了贴补家用，会偶尔接一些翻译的工作。宋富田的那次生意，就雇了她来做翻译员。
我无法得知母亲当时的心情。而宋富田感到非常激动，他觉得自己尘封已久的一颗心，又鲜活地跳动起来。
“我告诉思琪，我已经为错过她后悔了无数个日夜，现在老天让我重新与她相遇，我绝对不能让自己错过第二次！”宋父谈起当时重逢的画面，眼中依旧泛起明亮的光采。
他回家向妻子宣布，为了找回自己曾经错失的真爱，他已经决心要和她离婚。
景芳当然不肯，在家里闹了好几天，不顾佣人们的阻拦，疯狂地砸东西，还把宋富田的所有证件都藏了起来。
宋富田气得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他一找到机会就约我母亲出来见面。
再跟初恋并肩走在一起，让他感觉仿佛回到了曾经青春烂漫的大学时光。
为了能真正和我母亲在一起，他偷偷准备了求婚戒指，并且鼓起勇气回家尝试再跟景芳交涉一次。
哪知道他当时的妻子毫不让步，一点也听不进他的那套爱情理论。
在他甩手准备再一次离开的时候，景芳冲上去想阻拦，却不慎看到了那盒求婚钻戒。
宋富田羞愤难当，夺回戒指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匆匆离去，连听到景芳在身后滚落楼梯都没有想过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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