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他退开来，本以为自己在恼怒地质问，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在撒娇或者在咕隆？
她笑得更灿烂了，若非她背后的孩子还在安睡，只怕她已经笑出了声音。
“抱歉……”李迁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就觉得欣喜，又荒唐，短暂，剧烈。
而且他的表情，很好笑。
像一个深情的礼物，瞬间拆开，又很搞怪。
具体是什么地方搞怪，她也不知道，总觉得怪。
他叹口气，再低头，动作比方才大一些，也更熟练一些。
但是他的眼镜并不熟练，而是碰着她的额头，让她忍不住往后仰，他忙伸左手，抚着她的脑袋，然后他的眼镜压向他的鼻子，有些变形。
但是他不介意，他还有另外一副眼镜。
他只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实在娇小，实在刚好。
他右手不肯放开，左手往下，环住她的腰。
她的腰，今年初夏的时候，还是三圈肥肉，如今已经瘦得吓人。
她太累了。
她应该多休息。
他总不自觉地希望她能睡更多一些。
就像他方才说的，于欣欣有那么多的家人帮助，还能崩溃……
可是她勒，过世的丈夫，一心要她伏罪的婆婆，以及背后来历不明的势力，都是要她不得安稳的态度……
她有多孤独绝望，他这个旁观者，最多能窥探一斑吧？
他内心的怜惜，之前隔着很多禁锢，隔着她的拒绝，无心的拒绝，礼貌，以及礼教的距离，
如今却真实地拥在怀里，他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他想退开，转过身去，或者处理好他的眼泪再转身面对她。
但是他已经尝到了自己的眼泪。
同时，他听见被自己隔绝在外面的灵魂凶猛地回到自己的身体，而且她开始回应。
是因为他的眼泪吗？
他忙拉开自己的头，没有看她的脸，站直了身体，背靠着墙壁，听见身旁的她跟他的呼吸，都剧烈得像夏夜的惊雷。
他还握着她的手，还在流泪。
她转身，伸出她的右手，想替他擦拭眼泪，但是他将她拉了回去，让她依旧站在他右边，跟他一起看着她玄关处的衣帽柜。
上面几个挂钩，挂着孩子粉色毛毛帽子。
“因为……”他听见自己对她说道：“你实在是让我难过……”
他在解释，他流泪的心情。
她这次听懂了。
她是感动的，因为他的怜惜。
“你知道，我们的上一辈，好多的女人，都比我经历更多的艰难，也比我坚强，我的状况，其实还好……”李迁徙说道：“至少，我生活在一个更公平，更开明的时代。
若是像我妈妈一样……只能以那样的方式，取得一笔钱，让自己度过离家出走，必然要经历的没有收入的时间，我的状况，实在是太幸运。”
她的平静的乐观，让他心结松开了一些——没有错，他的妈妈，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的爸爸是病死的，所有的人，对他的妈妈，只有同情，没有指责。
但是，他的妈妈，这接近二十年来，也从未跟任何男人有过感情纠葛。
至少他从来没有看见，家里有来过男人。
若是她也……
他们之间的高墙，再次变得更高，高得让他叹息。
“理解苦难，不是将时间倒推，跟别人对比。”他纠正她：“若是这样，所有的标准都变了。
看孟母三迁，岳母刺字，都被认为伟大。
我们的审美，因为悲壮而伟大。
而你……光这迁，就不止三次了吧？”
他的声音里还有泪意，但是在努力地将笑话，希望将话题变得轻松——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柔，心里温暖。
“孟母三迁，是指多次搬迁，不是三次。”她说道。
“嗯……我猜那个孟母，也跟你一样，能挣很多的钱，所以不怕没有房子跟车马费吧！”他已经偷偷地用左手将眼泪擦干，扭头看了她一眼。
正好跟她的视线对上。
电光石火间，他确定，她是知道他在难过什么——除了对她的疼惜，还有他们之间的高墙。
她也知道。
当然，她一直知道。
她的身份，更需要仪式，而不是就这样……开始。
“我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但是……”覃明觉得自己必须说清楚，他的决心。
他不是圣人。
但也不是登徒子。
“仪式感在我眼里，并不重要，但是我知道，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孩子而言，更重要。”覃明看着她的侧颜，觉得只要看见她，他的眼睛就开始酸涩：“我们……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李迁徙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睡在客厅垫子上的孩子，视线回绕过来，经过饭厅墙上，亡夫的照片的位子，停顿了一下。
那种停顿，自是理所当然，但是狠狠地捏了他的心脏一把。
她转过脸，看着他的时候，他看见所有的清醒，再次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还一样美丽，但是分明不同。
他知道，她是拒绝的。
应该如此，他在心底叹息。
那道墙，又高了很多。
——站在远处看的时候，觉得那堵墙，自己用尽全力，诚心诚意，必然能翻越。
那有什么难的？
如今站在墙壁下，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墙壁的高度。
低估了自己内心的礼教。
也低估了，那张挂在墙壁上的图片里的男人，对他们的冲击。
但这本来就是他喜欢她的现状，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只是没有这么具体。
而且，因为这些具体，因为不确定，所以他失去了判断吗？
与此同时，李迁徙也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但是他需要。
她是寡妇，他是律师。
比起她来，他更需要。
律师的名声，几乎是一半的职业生涯。
“嗯。”她回答道：“我们先解决这个案子……或许，我们胜诉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伤感，又该死的性感，他忍不住再次握紧她的手，她扭头，一双情动的眼眸看着他脸上的挣扎。
“你快进去睡觉。”他有些低沉地说道：“我要走了……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很想留在这里，但是，我该回去了。”
“好。”她微笑，没有指责他的无厘头和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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