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覃明看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眼里的情绪，激动而热烈，他以为是因为她的妈妈就要出庭，而迸发的情绪，他担忧，但是他又是希望，她能有新的成长，告别过去，不要再有心魔跟惧怕，除了生死，除了孩子。
但是真到了要面对这一刻，他却发现那原本的希望竟然很稀薄，只剩下担忧，甚至恐惧。
她会不会因为她的母亲，说出太过耸人听闻的往日经历，因为对往日婚姻的憎恨，再对她说出可怕的话来，而精神崩溃？
这正是对方想要达到的结果。
甚至，这就是对方想要达到的根本结果。
他反复地问她，其实也在问自己：真的吗？你确定，你要让她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自己心里过往的深渊吗？
万一，她真的跌下去了，他要怎么，才能救她？
他本来觉得自己能够帮助她，但是此刻他却万般不确定。
“放心罢，我……没有在逞强。”李迁徙再次开口说道，语气有些温柔，让覃明更加疑心，这样的温柔语调，只是因为她在恐慌而显得气场不足的结果。
“被告代理人，被告已经确认过自己的状况了，就不要再暗示她，希望她回避了。
就算她回避了，这最终的结果她自己还是要面对的，不如听听自己亲身母亲的教诲，这样即便获罪了，在赎罪过后，也会成为更好的人。”刘源起身，对着覃明的背影说道。
覃明回头，眼神清澈地跟刘源对视，刘源很开心地笑了——这是覃明，开庭以来，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跟他直视，业内传言，覃大律师若是用像清泉一样的眼神跟你对视，那么就是在生气了。
作为他的对手，是应该感到害怕的。
但是刘源却觉得很开心，他的目的，自然是要胜诉，但是这个案子，要想赢得漂亮，就必须先击碎这位了不起的覃大律师，而让他生气，就是一个能赢的不错的方法之一。
“覃大律师，若是没有意见，我就请她出来咯！”刘源微笑着说道，态度十分和蔼可亲，仿佛一切都是双方商量且都满意的结果。
“好，有请三号证人，冷月香女士。”审判长宣布。
冷月香穿得很朴素，很瘦，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一头长发，编成了辫子，盘在后脑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五十岁的女人。
李迁徙看着那个女人，走到了证人席上，甚至没有看向她这边的被告席。
她的内心，自然是激动的。而且她感觉到，来自覃明的担忧，因为他没有按照程序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而是依旧站在她的旁边，甚至挡着她跟冷月香之间。
是的，会在这个时候，作为原告的证人出庭，那背后只怕没有善意。
即便是母女。
“好，现在，由我来问证人几个问题。”刘源站了起来，态度只是欣喜，没有得意——他不需要得意，因为他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才找到这个女人，即便因为这个女人，造成了覃大律师少见的愤怒，他也只觉得，刚好理所当然。
“冷月香女士，请问你认得被告席上那位女士吗？”刘源看着挡在被告席旁的覃明，脸上的欣喜更甚——这种踩对手软肋的感觉，真是好。
“不大认得。”冷月香回答道。
声音都变了，李迁徙听着那本该温柔软糯的声音，如今已经变得伶俐又陌生，更偏向她外婆家的方言。
“嗯，这也正常，你为了避祸，躲在娘家这么多年，而被告已经从小孩子长大成人，自然不大可能认得，她就是你的女儿，李迁徙。”
刘源看着那冷月香，语气很温柔地问道：“你再看看，是否能记起她的样子。”
冷月香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李迁徙，李迁徙没有躲避，等着她的眼神，两人眼神对上的瞬间，她感觉到了冷意。
覃明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心里的恐惧更甚——这个冷月香，看见多年不见的女儿，竟然跟普通的证人看被告，没有什么区别。
经过十多年的时间，母女之情，已经毫无意义了吗？
“嗯……仔细看看，好像是。”冷月香回答道，语气森冷：“我不会忘记的，应该是她的爸爸的样子。”
“好，你不用记得她的样子，我们能证实，你是你，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刘源很满意冷月香的回答，太满意了。
“好，我现在会问一个，可能会让你感觉到有些冒犯的问题，你做好准备了吗？”刘源问道。
“好了。”冷月香回答道。
“你当初，为何会离开李迁徙女士的父亲？”刘源问道。
“因为他经常骂我，打我，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我生的是女儿，重男轻女，就在隔了九年后，给他生了儿子，没想到有了儿子，他的脾气更差了，以前是吵得厉害，动手的时间还没有那么多。
但是有了二胎儿子，家里的事更多了，他就更暴躁，打起我来，完全不手软，我的身上，最严重的时候，没一块是好的，我说的这些，他们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才提出了离婚。”冷月香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愤怒：“若是看到那个杀千刀的，我一定要……”
“冷月香女士。”刘源立刻打断她：“我们了解了，请问，他除了对你动手，辱骂，还有别的事情，让你觉得痛苦吗？”
“有，太多了……我比他小七岁，他一直就因为这件事而自卑，我出门做事，跟别的男人说几句话，他就能上前去把人家骂一顿。
即便跟他认识的朋友，他都会生气，甚至更生气。
他自己才不是个好东西，我当年才十九岁，到了他家里来，他就各种手段，各种谎话骗我，我是被他拐骗的，生下了大女儿，没过一天的好日子……
而且，他还经常找到我的娘家，跟我娘家人闹……我的姐姐姐夫们，都不愿意见他……”
冷月香说道这里，再次愤怒起来，却没有眼泪，眼神也怨毒起来，而且看着李迁徙的方向，眼神想刺一样。
李迁徙接收到了，越过覃明的肩膀，看着那个站在高高的证人席上的妈妈，很希望覃明让开。
“我也是太害怕，所以躲了起来，根本不敢露出半点风声，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就算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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