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长，所有的犬只都在这里了。”
湛凛立在满是粪便腐臭味的楼内。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这个收容所是占用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入冬以来，动保协会救下送来的犬只已经达到三百多只。这相对于其他两个收容所还是少的。
他们总共占用了工厂内一栋办公楼，还有位于办公楼后面的一个厂房。因为是没有政府批准私自占用，所以孙医生他们不敢占用太多地方。
另一方面，有些厂房虽然废弃了，但里面还放着器械，或者对动物有害的成分。所以剩下可以利用的空间就十分有限了。
因为看守那男人的不负责，收容所内垃圾成堆，猫狗的粪便到处都是。很多犬只从被送到这儿就一直被关在笼子里。一天都没有一口吃的，一口喝的。有的大型犬长期蜷缩在比它小的笼子里，四只已经严重受损站不起来了。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只动物是完好的。屎尿还有同伴的血迹沾在它们的毛发上。每一只在看他们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都是浓重的哀嘁和恐惧。
它们冲着这些人类狂吠，只不过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又是来伤害它们的。
孙医生早已经泪流满面，悔恨不已。一个个铁笼子，将多少鲜活单纯的生命扼杀在了里面？
他是爱动物的，否则也不会顶着那么多非议一直从事在吃力不讨好的救助事业上。
只不过……
他们要反思得太多了。
湛凛带来的两个班的兵，看到这一幕也是心里难受。
当兵久了，见过了战场上人类的血肉无情。他们更会尊重每一个无辜的生命。
“老大，小姑娘不肯进来……”蒋征从办公楼后面走来，表情也很压抑。
湛凛转过身拧了拧眉，朝着他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办公楼后不远是安置小动物的厂房。此时厂房门大开着，猫狗的叫声已经不似他们一开始来的时候那么凄惨。孙医生以及带来的士兵们都在着手打开铁笼，安抚这些可怜的小动物，喂它们粮食和水，为它们打扫厂房的环境……
而此时，湛凛去的方向并不是厂房。而是位于厂房旁边的一块空地。
这儿原本是工厂内的绿化带。废弃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棵绿植都枯萎了。
湛苟苟，就一个人蹲在那儿。
在她面前，是高高隆起的一个土丘。
她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小手垂在两侧，无力地耷拉着。手上全是黑泥，就连指甲缝里都是。
湛凛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顿住。
小姑娘很小。
十岁的年纪，却比寻常孩子五六岁都要瘦小很多。
这会儿就这么默默地，一声不吭地蹲在那儿。即使有人接近，也不再像平时一样立刻警觉起来，对他们呲牙逞凶。
那模样，就像是，失掉了大半个灵魂。
湛凛的心忽然狠狠揪了起来。
大步上前，一把将小女孩拽了起来。
小姑娘胳膊太细了，他没敢太用力。
可即便这样，他也很轻易地，将小姑娘拽进了怀里。
“苟苟乖。”
他尽量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安抚着怀里无声抽噎的小姑娘。
湛苟苟仰起小脸，已经是满面泪痕。
瘪着小嘴儿，面上毫无血色。
“叔叔，阿黄是不是没了？”
她的声音沙哑，眼睛已经高高地肿起。这两天以来，她哭得太多了。
湛凛的心跟着她的声音被狠狠刺疼了，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脑。低低道：“阿黄它去了汪星球，会很幸福。”
“汪星球？”
湛苟苟睫毛上挂着泪珠，眨眨眼，啪嗒一下落下一颗泪来。
“在汪星球，没有伤害，没有饥寒。它会认识很多伙伴，会无拘无束地自由奔跑。汪星球上，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
湛苟苟低低地喃喃，好像听懂了，又好像还没懂。
好一会，她再次抬起头来。
“可是，苟苟想阿黄了怎么办？”
说着，清亮的眼睛里又蓄起了水雾。
她出生十年，自打有记忆起就是和阿黄生活在一起的。
湛苟苟从来没想过没有阿黄的日子该怎么办。
那她以后，是不是就独自一个了？
“叔叔，我想阿黄。”
她埋首钻进湛凛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大衣。从无声的抽噎，最终变成嚎啕大哭。
那哭声，听得旁边的人心都碎了。
蒋征转过身去，快速地抹了一把脸。
扭头往地上用力地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那帮王八蛋！”
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眼眶也是红的。
湛苟苟哭了很久，湛凛就抱了她很久。
小姑娘还小，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就算安慰她说阿黄去了汪星球，她也无法明白。
她只知道，阿黄没找到。
他们找了整整一天，黄市的收容所，宠物医院，甚至收养过相似的大黄狗的人也都一一去查过了，都没有她的阿黄。
孙医生说，这里没有，那么她的阿黄，或许已经死了。
湛苟苟刚刚还亲手埋了很多猫猫狗狗的尸体。
有些是病死的，饿死的，或者，是被那男人虐打致死的。
像是垃圾似的，被随意丢在这儿。
堆起了高高的一堆。
湛苟苟和士兵们一起，挖了一个大坑把它们埋进去了。
人都说要入土为安，猫狗难道不要吗？
它们也是生命，而且，是有灵性的，始终对人类心怀善意的生命。
湛苟苟在埋这些猫狗的尸体时，一直哭。
哭这些无辜生灵的遭遇。
也哭她的阿黄。
她甚至想，她的阿黄，要是真的之前就已经死了，或许是好事吧。
不用像这些惨死的生命一样，在经历过希望之后，又进入绝望。
这些生灵，在死前该是多害怕啊！
“叔叔——”
怀中小姑娘呢喃一声，睁开泪眼迷蒙的眼。
“叔叔，汪星球，是只有狗狗才能去吗？”
“苟苟死后，能不能也去汪星球？”
“这样，就能见到阿黄了。”
“阿黄还会记得苟苟吗？”
“叔叔，苟苟好想好想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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