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我，他们便想要杀人灭口，虽然我缴了歹人的兵器，但难防他们慌忙之下硬给她喂了个什么丹丸，太中大夫去看过来，说轻易移动不得，只等你回来。既是如此，我便寻了鸣玉馆的主事，托她照看一二。”终军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如今卫霍不睦，我与霍去病交好，自然是要躲一躲的，太中大夫亦是不想惹麻烦上身，思来想去，到还是你来最为稳妥。”
阿皎蹙眉，“那她身上的毒可解了？”
东方朔摇了摇头，“刁钻得很，故而在等你的焉酸（1），取两株焉酸之叶，加连翘两钱，忍冬两钱，黄连一钱，童子已经熬上了，等好了你便送去，后边的人情便由你来做了。”
阿皎便点头，“我晓得。”
药很快便好，阿皎将药放入药箱，和二人见了礼拜别后便又出了门，纵马疾驰往章台里去。
她在章台里也住了不短的时日，自然记得鸣玉馆同千金乐馆只隔了一条闾巷，同别的迎来送往的风月场所相比，倒是个难得的听琴赏舞的清静所在。鸣玉馆的主事也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见她说寻前几日谏议大夫安置下的娘子，便带她入内。
终军留下打点的钱财大约很是丰厚，鸣玉馆里虽不知卫含光的身份，却也照顾得十分妥帖周到。他倒也是机灵，知道擅自移动会加速毒物在人体内流动，侵入肺腑，就近为她安排了鸣玉馆安置。
阿皎先为卫含光切了脉，想是东方朔提前已经开过解毒汤药，兼着放血疗毒，虽然卫含光面色苍白，昏迷不醒，但是体内的余毒已经清了五成。只是这毒不知是拿什么配的，便是这样都还残存着五成毒性，果然十分刁钻。
若不是有自己，怕卫含光是真的就此香消玉殒了。
焉酸能解毒是不假，但哪里能与她体内的蛊皇宝血相较，东方朔方才说等的是焉酸，不过是不便于透露此事给终军知晓。
她心中后怕，手上的动作却是迅速而不加停顿，将药箱中的药拿了出来，汤药在疾行中微微洒了些出来，却还是温热的，她连忙取出腰间短匕割破掌心，将血沥入药盏之中，再一勺一勺哺入卫含光口中。
等天快亮时，她再为卫含光切了脉，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七八成，性命已经是无忧了，后续再缓缓用药清去余毒便是。
阿皎这才松了口气，出钱向鸣玉馆的主事赁了车马，将卫含光送到了医馆，顾不得向惊诧的兰泽解释些什么，便赶紧吩咐她去长平侯府报信，兰泽傻乎乎地正帮着抬卫含光，倒是许孚跳了出来，眉间冷皱，“卫女君如何会在你这里？长安城里都快翻了天了。”
阿皎也不去纠结他为何又来医馆里了，赶紧叫他搭把手，“我提早回来了两日，在路边救下了卫女君，只是没抓住劫她的歹人，她中了毒，不好移动，我便解了毒再将她运回来的，路边荒芜无人，寻不到人送信，故而延误了消息。”
许孚也不迟疑，连忙便去长平侯府和从骠侯府报信。
她趁着这个时机，又吩咐兰泽给卫含光熬药，一碗药还未熬好，长平侯府的管事和赵破奴便到了。
像是许孚已经将她的说辞说了一遍，赵破奴一脸急色地闯进了屋来，看了一眼榻上沉沉昏睡的卫含光，只是问道：“她如何了？”
阿皎好不容易喘一口气，瘫坐在榻边的坐枰上，“无妨，毒已经去了七八成，再开一些补血益气的药喂下去，今夜便能醒了，只是余毒未清，还需要小心调理。”
赵破奴握住她被外的手，自责道：“是我不曾照顾好她。”
阿皎却不言语，看着赵破奴注视着卫含光的目光，心中暗暗忖度，赵破奴对卫含光的真心究竟有几分。
细看之下，他虽然衣衫整齐，但是面目憔悴，眼窝深陷，向来不蓄须的他下巴上尽是胡茬，一看便知，卫含光失去踪迹的这两日于他而言是多么大的折磨。
她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出来，“你可知，含光并非是我救下的。”
赵破奴霍然回头。
阿皎换了个姿势坐下，觉得实在是口渴，也顾不得了，捡起案上的冷茶饮了一口，“是太中大夫和谏议大夫救下的。我不过是帮她除了余毒罢了。”
她简单地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话音方落，便听得赵破奴狠狠的一拳捶在榻边，“终军可有说，那些歹人是否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阿皎闭了闭眼，只觉得喉间艰涩，“赵破奴，我只问你，若是其姝所为，你当如何？”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第一次提起李其姝。
赵破奴似是被人当头一棒，双眼圆睁而无神，“你说什么？”
这一批歹人，看似是普通的人贩，将貌美的女子拐去秦楼楚馆，但卫含光所乘的马车上有长平侯府的徽记，走的又是出宫的路，哪些不长眼睛的人贩敢去拐她？
但阿皎不知当如何说下去，虽然她觉得此事必然是李其姝所为，但是毕竟毫无证据，不过是武断的先入为主。李其姝之前因为轻举妄动而遭了温姬的制衡，此时行事应当更加小心翼翼，除非她不想要李季平安，否则大约是不会便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她颇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在一个女子爱慕的人面前揭露她的恶行，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的确与李其姝渐行渐远，情分淡薄，也不齿李其姝对身边之人涓滴不剩的利用，那份天下之人，天下之物必然为她所用，弃绝一切亦要达成所愿的冷情狠绝。
但她亦记得，那些与她相对闲话的雨夜，她眉宇间淡淡的叹惋和不甘，一个女子，无权无势，凭着自己的美貌周旋在这偌大的宫闱之间，此人的真心实意或许不过是常人的五分，但这五分中，占得一半的是她的兄弟们，另一半便是赵破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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