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赵破奴高冠博带，却是高冠歪斜，博带纠缠，一双眼睛血红，声音嘶哑地问道：“你知道的对不对？”
阿皎觉得怪异，“何事？从骠侯不应今日也入宫赴宴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
阿皎话语一顿。
李其姝。
赵破奴看见她的神色，嘶声道：“你果然知道。”
阿皎叹了口气，“你饮醉了，此时说起此事，有害无益。”她转头对霍光道，“从骠侯寻我有事，你先回去吧。”
霍光却不动，面有肃色，“嫂嫂……”
阿皎道：“真动起手来，你的身手还不如我，添什么乱，回去吧。”
霍光戒备地看了一眼赵破奴，往后退去，“我就在院外，嫂嫂有事随时吩咐。”
噫！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等霍光退出去，阿皎便问道：“你在宫宴之上见到她了？”
赵破奴痛苦地闭目，点了点头。
方才的一幕幕，似是以刀刻进他的脑海。
他抬头，循着琴音看见抚琴的人。
她一身华贵的浓紫深衣，十指纤纤拂动琴弦，笑意浅浅，不是从前在他面前展露的无邪天真，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娇媚和疏离。似乎抚琴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她的魂魄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比他离去之前丰润了些，高髻危叠，满身珠翠，不是乐馆之中，梨花树下清丽如兰草的琴师，而是君王身畔，气度高华的婕妤。
他与她目光交汇时，看见她失神地一顿。
他失神地追出去，看见她上辇的那一刻，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一闪，无声地诉与他，她心中的苦闷，并不是她面上始终带着的浅浅笑意。
辇车远去，他上前拾起她无意间落下的一方帕子。
上面绣的是一枝清丽的桃花。
下面是一行清丽的汉隶。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她仍旧在思念着他。
阿皎有些不忍，“你同她，一开始便是不可能的，她想要的，你从来都给不了。”
赵破奴哑声问道：“为何？”
阿皎道：“她有父母之仇要报，而能为她复仇的只有君王，这是她的选择。”
她觉得十分惋惜。
李其姝，李其姝。
赵破奴略带苦涩地一笑，“原来是这样。”
阿皎叹了口气，“从骠侯，你是个好男儿，忘了其姝吧。”
“忘了？”他惨然反问道，“你能忘得了霍去病么？”
阿皎一时语塞。
“不能，因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无法将我们二人分开。她若是有仇睢，我必定为她手刃之。”有人快步走来，将阿皎揽在怀里，“汝心匪石，不可转也。”
阿皎无奈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赵破奴有点痛苦地捂住后脑勺，“怎么哪里都有你？”
霍去病反唇相讥，“怎么劈昏了你你还能蹦跶得这么欢快？”
阿皎好笑，扯住霍去病的衣襟，“你便莫要刺激他了。”
赵破奴冷哼一声，“谁怕他刺激。”
阿皎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片刻前谁也不让谁的二人，片刻后便勾肩搭背地一起去饮酒了，出去的时候顺带着勾上了霍光，直接勾着脖子拖走，院外一时间只能听见霍光的大呼小叫，“长兄，长兄我的文书……”
“诶，光儿不会喝酒啊！”
“嫂嫂，嫂嫂救命！”
*********
等他们饮完酒，已经是不醒人事的三滩烂泥。
阿皎蹙眉看着屋内，身边的许硕一直不停地叹息摇头。
霍去病横躺在案上，一腿很不羁地架在凭几上，赵破奴则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而霍光是趴着靠在门槛上，一手还向外伸着，似乎是要向谁求救。
许硕连忙吩咐从人来，将赵破奴抬去备好的别院寝居，将霍光送回自己的房中，又和阿皎一起，将霍去病送到了屋内。
他身上全是酒液，一股浓重的酒气，阿皎便让两个从人将他送进了浴房，亲自替他擦洗。
他浸在浴桶里，闭着眼睛，靠在桶侧。
浴房里有些闷热，阿皎脱了外衫，穿着轻薄的纱襦，挽起袖子，用湿热的帕巾缓缓地擦去他胸膛上的那些酒渍。边擦边觉得好笑，连嬗儿喝牛乳都不会喝得全身都是，他为何弄成这样。
还真是三岁稚童么？
霍去病的脸被氤氲湿热的水汽包裹着，他闭上眼，面无表情，越发显出这一张脸的俊逸明朗。
她想起刚刚霍去病那一句，“她若是有仇睢，我必定为她手刃之。”便觉得心中温软。
霍去病倒是说到做到，将小细流庄整个都端了。
她心中爱怜无限，轻轻低头，吻在他略薄的唇上。
谁知霍去病却倏然睁开了眼。
阿皎的唇离开，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吐出一句话，“你在亲我？”
声音冷冷的，似是质问。
这样直喇喇地问，阿皎怪不好意思的，嘴硬道：“亲了又怎么样？”
手突然被大力一拉，阿皎还没反应过来，就是水花四溅，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腰肢已经被霍去病扣住，从浴桶中提了出来，整个人都湿透了，纱襦腻腻地贴在身上，发髻散落，湿漉漉地披了一肩。
霍去病看着她湿透了的狼狈样子，却突然勾了勾唇角，“我要亲回来。”
阿皎还未来得及睁开被水迷住的眼睛，便感觉到霍去病的吻和狼一样突袭而来。他情动得厉害，阿皎无力招架，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喘着粗气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阿皎悚然一惊，这个人……这个人是会读心术么。
只是再也来不及多想，思绪便被他炽烈的吻带入了缱绻多情的漩涡之中。
霍去病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阿皎察觉他起身了，便叫玉溪将一早煮好的解酒汤拿来，自己接了问他，“终于醒了？”
霍去病揉着头问，“几时了？”
阿皎轻轻搅着枳子解酒汤，朝他露齿一笑道：“隅中了，君侯。”
霍去病闭着眼睛将她揽过来，头搁在她的颈间蹭，闹得她手里的汤差点洒了，阿皎拿汤匙敲了敲碗，“边上还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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