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将盛满酒液的玉杯奉上，“请贵客饮酒。”
阿皎拿起玉杯，目光往曹璧君处一扫，果然看见曹璧君此刻正看着她这个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催促。
酒中加了料啊。
阿皎忖度着。
下毒她倒是不怕，毕竟她体内藏有蛊皇，十之八九的毒都能被它净化掉。若是药那就不好办了，就像之前师祖下在她身上的软骨散，蛊皇未感受到威胁，便不会去抵抗，由着自己的宿主中招。
她想，曹璧君大约不会蠢到在自己母亲的宴会上给宾客下毒吧，但是曹璧君既然都下了料，大约也不会是什么泻药之类将她轻轻放过的药。
这般甜腻，下给情敌……
阿皎了然，随即微微一哂。
天下的情药，哪里有能够敌得过她做出来的春风十里鸳鸯于飞合欢散？
她一口将酒液饮尽，看见曹璧君那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装作浑然无知的样子朝她微微一笑。
然后伸手自袖间取了一枚白色的药丸服下。
曹璧君是吧，你惹到本姑娘了。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什么是大漠小飞龙。
阿皎抿唇而笑，她倒是要看看，曹璧君接下来能翻出什么波浪。
不过这倒是解了她的疑惑，那张帖子，想也知道是谁送给她的了。
酒至半酣，宴已过半。
阿皎却还是仪态端庄，并没有半分异样，看得曹璧君都隐隐有些焦急，身边的侍女连连为她倒酒，阿皎不紧不慢，喝了几杯，却还是十分正常的模样。
曹璧君心中已经是十分焦急如百爪挠心，暗自思忖是否是因为自己下的药量不够。此次她早早地安排下了人，药也备了十足十的量，为何那女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明明那郎中信誓旦旦地道，即便她是医女也察觉不到半分怪异的，怎么会这样！
她不甘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目光死死地盯着阿皎，等着看她丑态百出的模样。
阿皎却若无其事地看着她，面上因酒意泛着浅浅的桃花般的嫣红，显得愈发娇丽。
她无事是因为方才借以帕拭口的机会，往口中送了一枚东方朔制出来的解毒丸。这解毒丸对于烈性的毒药无效，对于平常的媚药迷药却是十分有效，之前东方朔带来一大包珍奇药材央她制成解毒丸，她顺手昧了两颗藏在身上，没想到今日派了用场。
宴后便是赏花，此刻不胜酒力的贵妇高客们都前往亭阁休憩醒酒，园中留下赏花漫步的多是年轻的贵族男女，方才宴间男客女客分席而坐，此时倒是有了见面的机会。
卫少儿被平阳长公主叫去了，本来想带着阿皎也一同过去，却是被阿皎婉拒了，说自己有些不胜酒力，怕在贵人面前出丑，不如就在此处慢慢散步醒酒。
卫少儿便允了，嘱咐她若有什么事便去寻自己。
庭院中春光正好，梨花初谢，楝花方盛，阿皎立在一株高大的楝树下，看着日光透过枝叶间的罅隙，在自己的丝履上留下圆圆的光斑，听着不远处不知谁人的寒暄，她突觉得有些憋闷。
日后嫁给了霍去病，她便也要常常出席这些宴饮，端着君侯夫人的架子，保持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假面同人寒暄谈笑。
这样想着，她顿时觉得十分疲惫。
她不过一个小小医女，卫少儿离去之后，那些自矜身份的贵女虽然对她十分好奇，但也是绝对不会同她说话谈笑的，阿皎轻轻揉了揉额角，正欲提步离开，却听见身后的花丛传来女子的窃窃私语。
她便顿住了脚步。
隔着一丛枝叶柔绿的胡枝子，她隐约辨出两三位衣饰华贵的贵女。
“你方才可见到了詹事夫人身边的那位医女？”
“不曾，但是听说是位容貌昳丽的美人？詹事夫人带着位医女做什么？瞧病么？”
“你呀，真是少根筋，詹事夫人身边的美人，哪一位不是给冠军侯准备着的。”
阿皎的心微微一抽。
“冠军侯都已经加冠了还未议亲，说什么匈奴未灭无以家为，那是否等这次出征归来，便能够议亲了？”
“你还等着冠军侯呢？他们都说……”声音突然变得神神秘秘了起来，“冠军侯好男风。”
随即便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冠军侯只是军务繁忙，无暇议亲罢了，怎么会是好男风？”有位贵女的声音似是生气，“他府里又不是没有侍妾，虽然放了几位出府，但是也有一位已经在他府中住了三年了，据说很是受宠。”
“侍妾？”大家的声音有些诧异，“若是受宠，怎么我们从未听说过？也不见冠军侯或是詹事夫人带她出来赴宴？”
“你们有所不知，那位侍妾身子有些弱，故而平日里冠军侯都不许她出府，且不说别的，这位侍妾能在冠军侯身边侍奉三年，那便是了不得的本事。以冠军侯的脾气，若是真不喜欢，哪里能留她在府中这么久？”
“是啊，听闻有次宴饮上有舞女向其献媚，竟是连手都给脸色铁青的冠军侯掰折了。这样说来，那位侍妾还真是颇受荣宠啊。”
“诶，对了，可是今日那位？”
“非也，今日那位医女姓白，但据我所知，冠军侯府中的那位侍妾，可是姓郑的。”
“诶，别说了，曹女君在那边呢，若是叫她知道了，还不打翻了醋坛子，我身子娇弱，可经不起那么大的醋味。”
一阵如莺语般娇软的嬉笑声中，几位贵女整好了衣衫仪容，缓步离开，去和曹璧君寒暄见礼。
兰泽看见阿皎发白的脸，连忙问道：“娘子，你无事吧。”
明媚和煦的春风吹过，阿皎却觉得四肢百骸里都似是浸了冰水一样的冷，连齿间都冻得如寒冰。
脑中思绪如车轮般飞速地转，她想起那日在霍去病府上遇见卫少儿的情景。
“我也只能在你府上饮饮茶，赏赏花，和郑女说笑谈天。”
“郑女的病还没好么？这都多久了，竟是不曾在前院瞧见过她，对了，不是有白驹娘子么？怎么不请白驹娘子为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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