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走出凤安宫的时候还在思考苏太后话语之中的深意。
她虽看着脚下平整石子路，脑海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苏太后所说，心中怦然如擂鼓。
她看着身边薄荷嘱咐道：“这话，别叫旁人知道。”
有些话苏太后说的，旁人却不能听。
她额前流苏冰凉的碰到肌肤上面，给她一点难得的清醒。
此刻她才蓦然明白除了恨之外，自己身上原本就应当有的那一层野心，潜藏在临渊巨石之下，是早就形成的根底，却只有踩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才能看见一点微末。有野心不是什么坏事，为何要避之不见？正是因为野心和欲望，朝代才会更迭，圣君贤臣才不会被凡尘俗事困扰住脚步。也正是因为这点子野心，她才愿意在这样诡谲的宫廷之中翻覆着云雨。
确实，也有那些甘于淡泊的人，可那绝对不是顾蓁。
顾蓁乐于此道，愿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好？
她脚步愈发坚定，将苏太后说了一句话而勾起的心思压在心底最深处，吩咐赵如意道：“原安排的事情可都预备好了？”
赵如意不知道这一刻顾蓁的内心是怎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敏感的发现这一刻顾蓁的气质有了一点微妙的差别，垂眸道：“回娘娘，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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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正局的手段向来能治小儿夜啼。
永巷之中教导不听话的宫人也只需要领着队伍到宫正局参观一圈也就个个消停了下去。能好好的活着，谁还愿意挣扎的去死？
偏偏宫正局的管事路宫正生的婀娜多姿，却手段狠戾，是苏太后一手提拔上来，故而不管是哪里的妃子或是犯了事的管事，只要是进了宫正局的都没有面子功夫，个个都吃够了苦头吐出来一点真东西才行。
因此苏太后极为信任她，纵使六局二十四司皆在姜后统领之下，宫正局却连边都没让姜后碰到一下。
顾蓁听到宫正局出来的结果是在某个下午，夏日阴雨连绵敲打在屋檐廊前，赵如意打着伞前来禀报一声：“审出来了，说是凤章宫首领太监吴忠与掖庭宫宫女瑞玉确有对食之情，吴忠又趁着小厨房炖龟的时候偷了龟甲出来威逼利诱瑞玉为他谋害朱才人的孩子。”
顾蓁眉眼微弯，盈盈如这殿内不知从何处仙山偷来的波光：“到底是吴忠做的，还是他当真忠义无双不肯供出主子来？”
吴忠的主子，自然只有姜后一个人。
顾蓁一笑，就带着赵如意也跟着笑了一下道：“回娘娘，吴忠到底没有供出来旁的，只是人证物证俱在，瑞玉也已经认罪，他不认也只是平白受刑，没什么大意思的。”
顾蓁挑眉道：“那尚食局的宫女和李才人呢？”
赵如意道：“尚食局的宫女一个挨不住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咬舌自尽了，另一个说是受了慧妃的指使在药里面下了龟甲汤。”
顾蓁无奈道：“这皇后娘娘还能跟慧妃想到一处去，选了一样的时候又用了一样的害人物？”
赵如意继续道：“只可惜李才人身娇肉贵，进去没多久就疯了。疯了之后说是被诬陷慧妃，掉过头来又说慧妃胁迫她如此说的。”
顾蓁似乎并没有意外，只是道：“这事情，这么一看也就是凤章宫的嫌疑更大一些。”
赵如意道：“可不是，陛下知道这件事之后震怒，直接叫人斥责了皇后娘娘不知悔改妄蓄大志，着闭宫自省。可是慧妃娘娘到底清不清白，也没有人说得清呀，所以连慧妃娘娘也是被陛下一道圣旨罚在霓春宫中自省。”
顾蓁听完了这一段话，沉默的摩挲着指尖一枚翡翠金戒指，半晌方才道：“本宫知道了。”
她沉着地望着宫门，掐算着时间道：“孙公公也该来了。”
赵如意不知道顾蓁为何这样说，却也跟着一道看向外头，不料也不过一会儿便见孙保来冒雨前来宣旨道皇后慧妃皆被禁足，故由明妃代掌宫权。
顾蓁伏地谢恩，又听孙保来宣第二道旨意道：“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顾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着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顾蓁愣愣跪在地上接过这道旨意，面色竟然有一瞬间的惶然。
从一品贵妃的头衔和宫权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她竟然是满身无措只知道接过圣旨叩拜在地。她心里面冒出各色各样的傻念头，比如皇后和慧妃必然要为此捶胸顿足的后悔，也必然要咬牙切齿的恨自己这个渔翁。又想到底这是萧屹的主意还是因为苏太后那一句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孙保来笑的极为亲切，亲自扶了顾蓁起来道：“恭喜贵妃娘娘了，您可是本朝第一位贵妃，可见多受陛下爱重了。您的册封礼陛下已经让钦天监去算日子了，必然要给您办的风光呢。”
顾蓁谦逊道：“承公公吉言了，往后还要多劳烦孙公公呢。”
孙保来谦卑道：“娘娘使唤奴婢是奴婢的造化，您若有吩咐尽管支会奴婢就是。”
顾蓁知道他哪里是拜服于自己，分明是拜服在贵妃的权势宠爱之下。
她跪在地上冲着羣祥殿的方向叩了三叩道：“臣妾忝居高位，必要兢兢业业以身作则，为陛下安定后宫。”
孙保来搀扶她起来，眼中含着一抹敬佩道：“娘娘的话，奴婢一定带给陛下。”
他似乎是不经意之间随口道：“您可是陛下亲指交付宫权的人，陛下对您的期待可大呢，您只管放心也是了。”
顾蓁颔首轻笑道：“孙公公的话，本宫记住了。您今日辛苦，留下喝一盏茶再走吧。”
这一次，孙保来没有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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