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守正沙哑而决绝的话语，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密闭的审讯室内激起无声的惊涛。“条件”，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也带着最后讨价还价的筹码。
主审的秦局长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尹守正：“尹守正，你现在没有资格谈条件。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戴罪立功是你最后的机会。”
尹守正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丝惨淡而古怪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悔意，只有一种穷途末路下的偏执：“秦局长，我清楚我的下场。但有些事，只有我知道。我烂命一条，无所谓。但有些名字，有些关系，有些……埋在更高、更深处的线，我烂在肚子里，对谁有好处？对组织？对案子？还是对……某些还坐在高位上、夜里却睡不安稳的人？”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蛊惑般的魔力：“我手里，不止有周文斌、吴天宝，不止有那些流到外面的情报和钱。我手里，还有能让你们这次‘惊雷’行动，真正变成震动全省、甚至更上一层的……‘雷霆’的东西。比如，五年前，省里那笔用于老旧矿区安全改造的专项资金，最后是怎么流进了私人腰包，又怎么变成了境外某基金的‘捐款’？比如，三年前，邻省那个国家级重大工程的招标内幕，某些关键标段的技术参数，是怎么提前泄露出去的？再比如，这些年，通过‘瀚海’、‘信达’还有更隐蔽的渠道，流向境外特定账户、用于支持某些活动的资金，最终的受益人名单……”
他每说出一件，秦局长和检察官的脸色就凝重一分。这些都是之前调查中若隐若现、但始终缺乏直接证据和清晰链条的悬案、疑案！如果尹守正真的掌握这些核心秘密，其分量足以撼动一片天！
“你的条件是什么？”秦局长沉默片刻，沉声问道。他知道，尹守正这是要抛出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保命筹码了。
尹守正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那光芒混合着绝望、不甘，还有一丝疯狂的希冀：“第一，我要见我的女儿和外孙一面。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必须在你们安排的、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必须让我见到他们安然无恙。第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要你们承诺，对我女儿一家，不追究，不牵连，保证他们能平静生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在下一个天大的决心，目光紧紧盯着秦局长：“我要你们承诺，我交代的一切，关于更高层、关于那些陈年旧案、关于境外联系的证据和线索，可以作为我个人的‘立功表现’，但具体的供述内容、涉及的具体人员和关系网络，在案件公开审理和通报时，要进行……‘技术处理’。某些名字，不能出现。某些事，不能提。你们可以内部掌握，但对外，必须到此为止，以我为终点。”
“技术处理”？“到此为止”？“以我为终点”？
这哪里是戴罪立功的条件，这分明是在为他背后更庞大的保护伞网络，做最后的切割和掩护！他要牺牲自己，保住那条藏在最深处、可能直通更高权力核心的“暗线”！他要用自己掌握的所有惊天秘密作为交换，换取对那些真正“大鱼”的继续隐藏，换取这个腐败间谍网络的“断尾求生”！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秦局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尹守正的条件，触碰了底线，也暴露了他真正的恐惧和软肋——他怕的不仅仅是法律的惩罚，更怕他背后的“灯塔”或“老船长”被彻底挖出，导致整个网络的倾覆，进而可能引发他无法承受的、针对他家人的疯狂报复。他要用自己掌握的一切，为家人和身后的“灯塔”，换取最后的安宁。
这是一场魔鬼的交易。
“尹守正，”秦局长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你的女儿、外孙，如果真是无辜的，组织自然会依法处理。至于你掌握的秘密，交代出来，是你应尽的义务，也是你唯一可能减轻罪责的途径。用这些来要挟组织，为你身后的犯罪集团做掩护，你这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
“我没有要挟！”尹守正忽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秦局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案子查到这一步，水有多深！扳倒我一个尹守正，不难。但想把水底的石头都捞干净，会引发多大的海啸？会牵连多少人？会造成多坏的影响？‘到此为止’，对谁都好！我交代，你们立功，案子了结，上面满意，下面安稳。我认罪伏法，我心甘情愿！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他试图用“大局”、“稳定”、“影响”来包装他那肮脏的交易。
秦局长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尹守正！收起你那一套！党纪国法面前，没有什么‘到此为止’！没有什么‘技术处理’！无论是谁，无论涉及到哪一级，只要触犯了党纪国法，危害了国家安全，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这是原则，是底线！你想用你那些肮脏的秘密来换取对犯罪集团的掩护，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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