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手还插在卫衣口袋里，指尖捏着那张发烫的《消消乐》卡带。冰雕表面泛起一层细密波纹，像谁往玻璃上哈了口气。就这点动静，别人可能当是反光，但我眼罩底下右眼一跳——这不对劲。
冰里面的东西在动。
不是赫尔德，是罗特斯。
他那团被冻成漩涡状的数据意识，边缘开始渗出一条黑线，细得跟针尖似的，正顺着冰缝往下爬，悄无声息地往地板裂缝钻。要不是卡带突然在我掌心抖了一下，我还真以为这家伙打算在里面躺到天荒地老。
“哟，”我低声说，“这就想溜？”
我没喊人，也没拔刀。这种时候最忌大呼小叫，一嗓子下去说不定把冰震裂了，反倒让他趁乱跑了。我慢慢把卡带贴到冰雕底座上，系统立马认亲一样嗡了下，视野角落弹出一行小字：【检测到非授权数据外溢，来源：逃逸型人格残片】。
好家伙，还挺讲究，连身份都要重新注册。
我扭头看向初代阿修罗，他正撅着屁股拿粘土补第三根触须，动作小心翼翼，跟修花枝饼似的。“喂，”我说，“你那泥巴条还能甩不？”
他头都不抬：“刚捏的，没干透，甩远了会断。”
“断也得甩。”我指了指地板缝，“再不断，一会儿他就成‘自由意志’了。”
初代阿修罗瞥了一眼，眼神一凝，手里的泥巴“啪”地甩出去。那玩意儿离手瞬间拉长，像口香糖被人猛扯，转眼变成几十米长的黏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抽进裂缝。
“捆住！”我话音刚落，那根泥触须已经在缝里缠上了什么，猛地往回拽。
“滋啦——！”
一道黑影从地缝里被硬生生拖出来，扭曲着在半空挣扎，最后定型成八爪鱼模样，每根触须都在抖：“我不是备份！我是独立人格！有版权登记的！”
“哦，那你去告啊。”我拍拍裤子站起来，“等你打完官司再来逃。”
初代阿修罗冷笑一声，手上加力，泥触须越收越紧。可那材质到底不够结实，拉扯中出现几道裂纹，眼看就要崩断。我正琢磨要不要拿泡泡糖应急，旁边突然“咚”地一响。
幼年安图恩不知啥时候滚到了冰雕边上，背甲蹭着底座，还在使劲往上顶。“滑梯……”它嘀咕，“再高点……好玩……”
我一把按住它壳子：“别拱了！再拱咱全得陪葬！”
话音未落，冰雕“咔”地裂了道竖缝，罗特斯在里头发出电子音尖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美学标杆！行业典范！你们这是践踏艺术尊严！”
“艺术？”我绕着冰雕走一圈，从裤兜掏出昨夜吃泡面顺来的塑料叉，“那我给你升个级。”
我蹲下身，拿叉子在他脑袋位置刮了几下。原本炸开的数据流被削成圆锥形，底部还拧了个螺旋纹，活像个甜筒冰淇淋。我又往顶部抹了两道凹痕，假装挤了坨草莓酱。
“瞧见没？”我退后两步，“草莓味儿的。”
罗特斯瞪着眼，触须剧烈晃动：“这是羞辱！我要投诉！我要上热搜！”
“投吧。”我掏出手机拍照，“顺便帮我转发，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某使徒深夜偷跑被当场抓获，现已被做成限定款冷饮》。”
照片“叮”一声设成屏保，背景音乐自动切到《野狼disco》副歌。冰雕里的罗特斯表情瞬间僵住，像是听见了某种精神污染。
“别放！别放音乐！”他声音都变了调，“我可以当发型师！可以当翻译！可以免费给你们做年度造型设计！求你们关掉这首歌！”
“晚了。”我晃了晃手机，“已经同步云端，十万份副本正在生成。”
幼年安图恩凑上来，眼巴巴盯着冰雕：“我能舔一口吗？”
“不行。”我和初代阿修罗异口同声。
“这又不是真冰淇淋。”我说。
“而且他刚才还在骂我们。”初代阿修罗补充，“口水有毒。”
罗特斯气得直哆嗦：“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人格权？隐私权？数字生命的基本尊重？”
“知道。”我点头，“所以我们没把你删了，只是改造成甜品，够仁至义尽了。”
正说着，冰层深处忽然闪了一下。那行熟悉的代码又出现了——大学时我藏在毕业设计里的自动关机脚本，现在正一明一灭地爬在冰壁上，像心跳。
初代阿修罗脸色一沉，低声问：“那是你写的？”
“嗯。”我摸了摸眼罩，“老古董了，没想到还能用。”
“它在唤醒什么。”他说，“不是罗特斯，是更上面的东西。”
我没吭声。右眼有点发麻，不是疼，是种熟悉的预感——系统快撑不住了。每次它要罢工前，都会先让我身体某个部位开始不听使唤。
“你说，”我忽然笑了一声，“要是现在给这冰雕来段广场舞BGM，会不会裂得更快？”
“别！”罗特斯在冰里疯狂摇头，“我可以当DJ！我可以编曲！别放《最炫民族风》！！”
“哦？”我挑眉，“你还懂这个？”
“我精通十八国语言！三百种音乐风格！包括但不限于东北二人转和云南山歌！”他语速飞快，“只要你别放那首歌，让我干啥都行！”
我歪头想了想，掏出手机翻歌单。
罗特斯整个人都绷紧了。
我点开一首，轻轻哼了两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不要！！！”他惨叫，“那是病毒！是精神核弹！你会毁了整个服务器空间！！”
“吓唬谁呢。”我把手机收起来，“我还没播呢。”
他瘫在冰里，喘得跟破风箱似的：“你们……迟早会被她重启……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们赢不了……”
“赢不赢的，不重要。”我拍了拍冰雕，“重要的是，每天睁眼第一件事，都能看见仇家变成下午茶甜点。”
初代阿修罗站起身，泥触须牢牢锁住冰雕底部。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盯着那行闪烁的代码。
“这冰撑不了太久。”他说。
“我知道。”我握紧口袋里的卡带，热度还没散。
冰层深处，那串旧代码仍在缓缓跳动，像一颗埋进冻土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我的右眼突然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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