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郊井记
周宣王二十三年,秋。
邶国之郊,青丘坂下,有田氏居此三世矣。家主田稷年方弱冠,承父遗业,守着百亩薄田与一间颓圮的井屋。这日晨起,田稷荷锄出户,见东方未曦,青雾漫过田埂,沾湿了裤脚。他习惯性地先往井屋去——那口老井是田氏命脉,井绳磨得发亮,井口的青石板被 generations 的水桶勒出深沟,却在三年前渐至干涸,只余下井底偶有湿痕,映着天光如碎银。
“稷儿,今日还去挖那井?”母亲孟氏的声音从柴门后传来,带着晨炊的烟火气。她鬓边已添霜色,手里攥着半块麦饼,“东家说,再旱十日,这季粟米便只能收三成。”
田稷接过麦饼,指尖触到母亲掌心的薄茧,喉间发紧:“娘,这井是先祖所凿,当年能浇透百亩地,定是淤住了。再挖几日,或许……”
孟氏叹口气,不再多言。自春旱至今,邻人或弃田入城,或迁去河滨,唯有田稷守着这片地。有人笑他痴,说青丘坂下本就土燥石硬,老井早该废了;也有人劝他投到邑宰门下做仆役,总好过守着枯井等死。田稷只是不应,每日天不亮便带着干粮下井,借着辘轳吊着油灯,一铲一铲刨着井底的泥沙。
这日午后,日头正烈,田稷在井下已挖了两个时辰,额上的汗滴落在泥沙里,瞬间洇成小坑。他忽然觉着手下的土松了些,再刨几下,竟有湿凉的水汽冒出来。心头一振,加快了动作,不多时,“咕嘟”一声,一缕清泉从石缝中渗出,顺着他的指尖流进泥坑。
“水!有水了!”田稷仰头大喊,声音在井筒里回荡。
孟氏在井边听见,慌忙扶着井栏往下看,见井底渐渐积起一汪清水,浑浊却带着生气,眼泪当即落了下来。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邻近的几户人家。最先赶来的是隔壁的老丈仲山,他拄着拐杖,围着井口转了三圈,捋着胡须道:“田小子,你爹当年就说这井是龙穴,果然不假!”
可欢喜没多久,新的难题来了。井水虽复涌,却只在井底积着,要引到田里,需得修一条水渠。田稷家徒四壁,连买铁锹的钱都凑不出,更别说雇工挖渠。仲山看在眼里,当晚便召集了剩下的五户人家商议:“田稷守井,是为咱们所有人守着活路。这渠,该大伙儿一起修。”
第二日清晨,田稷刚打开柴门,便见仲山带着十几个乡亲站在门口,有人扛着锄头,有人背着筐,还有人牵着自家的牛。“小子,愣着干啥?再不动工,井水可就留不住了!”仲山笑着喊道。
田稷眼眶一热,转身进屋抱出仅存的半袋粟米:“我家只有这些,先给大伙儿垫着干粮。”
“谁要你的粟米!”乡亲们笑起来,“等浇了地,收了粮,还怕没吃的?”
众人说干就干。田稷领着大伙儿勘测地形,确定水渠走向;仲山经验老到,指挥着挖渠的深浅宽窄;妇人们则在家烧水做饭,送到工地。青丘坂的土硬,一锄头下去只冒火星,男人们便轮着班挖,手上磨起了泡也不吭声。田稷更是身先士卒,白天挖渠,夜里还要去井边查看水位,常常只睡两个时辰。
孟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日变着法子做些粗粮饼,偷偷在田稷的饼里夹上一点咸菜。有次被仲山撞见,老人笑着打趣:“孟嫂子偏心,也给我们尝尝咸淡啊!”孟氏红了脸,次日便多做了些,分给大伙儿。
转眼十日过去,水渠终于挖通了。当田稷打开井闸,清冽的井水顺着渠道流进干裂的田地,发出“滋滋”的声响,乡亲们都欢呼起来。仲山蹲在田埂上,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水甜,比河滨的水还养庄稼。”
可天有不测风云。水渠通了不过三日,一场暴雨骤至,青丘坂的土本就疏松,水渠中段竟塌了一大截。雨水混着泥沙冲进田里,刚喝饱水的禾苗被冲得东倒西歪。田稷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稷儿,别急!”孟氏扶住他,“塌了再修,总能修好的。”
仲山也沉声道:“暴雨过后,土更湿软,正好加固水渠。咱们再加把劲,给渠边砌上石头,以后就不怕塌了。”
可砌渠需要石头,附近的石山离得远,搬运不易。田稷咬咬牙:“我去石山运石,大伙儿在家清理田地。”
接下来的日子,田稷每天天不亮就推着独轮车去石山,往返二十余里,天黑才回来。肩膀被车绳磨得红肿,后来结了厚茧,他也全然不顾。乡亲们看他辛苦,便轮流跟着去运石,连村里的少年郎都抢着推小车。
有一日,田稷运石归来,路过邑宰的地界,被管事拦下。“这石头是官地的,你们私采,可知罪?”管事叉着腰,眼神倨傲。
田稷连忙作揖:“管事大人,我等是青丘坂的农户,修渠浇田急用,并非有意私采。还望大人通融。”
管事冷笑一声:“通融?除非你们每户交五斗粟米,不然这石头一粒也别想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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