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山低头把玩手中茶盏，似是在遣词酌句。
许久过后，方才悠悠一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如今关外算不得一方净土，谁人也不知晓往后会是怎生一个局面。
我对做买卖并不在行，也不感兴趣。如今的家业，早晚都得补偿给晚晴。
若是有朝一日，丫头能够独自打理生意之时，我估计也不会再过问此般琐事。
我给你矿场一半的股份，届时，还请你看在今时今日的情面上，能够帮衬她一二。
不知，你可愿意？”
文玉衡闻言，先是眉头紧蹙，随之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乍现，心下掀起惊涛骇浪，暗自思量：“此人在沈家富甲一方之时，没有卷银子跑路。
家产遗失之际，也没有丢下众人远走高飞。
为何却在好不容易即将翻身的节骨眼上，说些丧气话？
他不惜许我重利，此番的言辞分明是有了托孤之意。
他……他难不成想要离开了吗？”
文大小姐久久不语，厢房之中的气氛变的有些莫名压抑。
也不知晓过了多久，文玉衡提起桌上的茶壶，一边给杯中续水，一边正色言道：“你将矿场的账目依旧交给我。
只要我在沈家一日，定然竭尽全力，守护晚晴周全。
他日，不论丫头出阁还是招赘。该她的那一份，我绝不染指，也不许旁人觊觎。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与文家无关。”
沈青山长舒口气，点头首肯。
他转而一气喝干杯中茶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自怀中掏出矿场文书，缓缓放置桌面。
而后起身离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厢房。
文玉衡没有相送，一双美目盯着面前的一纸契约，怔怔出神，魂游天外。
不知何时，小馒头走了进来，柔声轻唤：“小姐，你愣着做甚？咦，这是啥呀？”
丫鬟拿起文书，匆匆览罢，言语雀跃：“姑爷把煤矿交给你打理了吗？”
文大小姐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小蛮见其兴致缺缺，遂怯生生的低语：“小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
“没有。收好凭证，我倦了，想歇息。”
“这么早便要睡吗？那我先把碗筷收拾了。”
“嗯。”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沈青山行至屋外，眼见自家小妹正站在院中赏月。
他快步近前，出言埋怨：“天凉，晚上站在院子里，不冷吗？别再冻生了病。”
高晚晴微微侧首，莞尔一笑：“不冷，穿的厚实着呢。难得今晚有月亮，我出来透透气。哥，你又让大嫂赶出来啦？”
“什么话这叫？”
“我一猜便是。你别总是宿在二嫂房里，大嫂肯定不乐意了呗？”
沈青山伸手轻轻敲了敲丫头的额头，沉声训斥：“少看点小黄书，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东西。”
“哎呦，别敲我脑袋，会变得跟你一样笨。”
“去你的。我把煤矿交给了你大嫂打理。眼瞅着过了年，你也十六了。
以后得空的时候，多跟在她身边学学怎生治家。莫要总是猫在房中，不出门。”
“我才不费那个劲儿呢！大嫂天天把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没个消停。我看着都累，反正一切有大哥主事，我乐得清闲。”
“万一哪天大哥不在了呢？”
“胡说，你还能去哪啊？”
“我是说你总要嫁人的呀，大哥又不会无时无刻陪在你身边。”
“还早呢。”
沈青山抬头望着天空，神色复杂：“快的很，我此前也以为为时尚早，岂不料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大哥，你今天怪怪的，魔怔啦？”
沈青山摆了摆手：“对了，俯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啥呀？”
高大小姐凑近跟前，沈青山将洗煤的土法如实相告。
丫头听了半晌，猛然间，瞪大眼睛，放声惊呼：“如此简单？”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高晚晴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单从水中捡出纯黑煤块即可？”
“嗯，世人不知野煤内里掺和的白色煤块不能烧，其实此种土方法说穿了一文不值。”
“你告诉我做甚？”
“我让你大嫂打理煤矿，但我未雨绸缪，留了一手。并没有告诉她如何生产精煤。
明日开始，我会亲自把关，着手量产。可万一某天我要是不在家，你需得替我顶上。”
“啊？要我去吗？矿场脏死了。”
“臭丫头，银子脏不脏？”
“干净着呢，抱着睡觉都成。”
“那不就得了。莫要多言，赶紧回房歇息。”
“哥，大嫂今早拿刀砍你做甚？该不是埋怨你许久没同房了吧？”
“去去去，少管闲事。”
“哼，不说拉倒。你……你是不是应付不过来啊？要不要请大夫？”
“我踢死你。”
沈青山撵走了小妹，转身回了厢房。
刚进屋关上房门，耳听一声厉喝：“跪下。”
他不自觉的双膝跪地，抬手紧紧捂着耳朵，茫然四顾。
封秋叶小跑近前，搀扶起自家男人，捂嘴痴笑：“当家的，我教训小弟呢。”
“哦哦，为夫心说今日也没犯错啊！夫人怎生又发火了呢！”
“还不是冬瓜这个臭小子，我今儿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进城给我捎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来。结果钱财花完了，东西一样没买。”
沈青山站起身，掸了掸膝盖灰尘，望着跪在一旁的冯冬瓜，厉声质问：“是不是逛窑子去了？你眼里还有姐夫吗？
不对啊，春风楼不是歇业了吗？你又找着别家啦？在哪啊？姑娘多不？哎呦……”
封秋叶狠狠拧着沈青山的胳膊，怒而埋怨：“不许胡说八道。
这个臭小子，说是花二两银子，买了只鹦鹉。这阵子我管的严，他倒是没再赌钱，改玩鸟了。
败家子，气死我也。功夫不知道练，成天游手好闲。”
冯小弟提起身旁的鸟笼，得意洋洋：“姐夫。你看我的鸟，板正不板正？”
沈青山凑近观瞧，不禁疑问：“里面咋还有一只鸡呢？”
“哦，我寻思放一块儿养，兴许也能学会说话。往后跑丢了，能自己问道回来。”冯冬瓜神情颇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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