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港的火还未完全熄灭,空气中混杂着焦木、海盐与血腥味。
天刚蒙蒙亮,港口却比往日更加死寂。原本喧闹的码头不见了叫卖声,商铺紧闭,连巡夜的町役人都躲得不见踪影。
这不是因为战乱。
而是恐惧。
林晟站在临时征用的商馆二楼,透过窗户俯视港口。他很清楚——昨夜那一把火,烧的不只是船,更是长崎城内所有人的神经。
“大明的人,真的被动了。”
对长崎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动摇局势的大事。
“公子。”
陆景快步走入屋内,压低声音,“城代府那边,有动静了。”
林晟没有回头:“说。”
“天刚亮,城代府就派人封锁了通往港口的三条街道,说是……防止倭寇余孽作乱。”陆景语气里带着冷意,“但封的,全是我们商馆和仓库附近。”
林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好一个‘防止倭寇’。”
秦用在一旁冷声道:“这是试探。他们在看我们会不会先动手。”
林晟点头。
他太清楚这种手段了。
城代府昨夜敢动刀,说明他们背后至少有人撑腰;但现在又不敢直接翻脸,只能用“维持治安”的名义来压人。
说白了,就是想逼大明商号先出手。
只要他们一开火,城代府就能顺势扣上“外邦扰乱长崎”的帽子。
“他们想把锅甩给我们。”林晟淡淡道,“那我们就不接。”
陆景一愣:“那……就这么忍着?”
“忍?”林晟转过身,目光冷静却锋利,“不,是换一种方式动。”
他抬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通知所有商馆,今日不开市,但货物全部加派人手守护,明暗两层。”
“第二,把昨夜救上来的伤者,尤其是那名船工,秘密安置,绝不能让城代府的人接触。”
“第三——”
林晟目光一沉:“派人去查城代府昨夜值守的武士名单,一个都不要漏。”
秦用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要证据?”
“不只是证据。”林晟缓缓说道,“我要知道,是谁在城代府里,真想把事情闹大。”
……
与此同时,长崎城代府内。
城代松浦正信端坐在厅中,脸色阴沉。
昨夜的火,本就不是他下的命令。
那是下面武士擅自行动,或者说,是被人“默许”行动。
“城代大人。”一名家臣低声道,“大明商号那边……没有反击。”
松浦正信眉头一皱:“没有?”
“是。港口戒备森严,但他们的人很克制,既没冲击封锁,也没找我们理论。”
松浦正信沉默了。
这反而让他不安。
如果大明商号真的只是商人,被砍了船、烧了港,按理说早该闹起来了。
可现在……太安静了。
“他们在等什么?”松浦正信喃喃。
家臣犹豫片刻:“会不会……是在等幕府那边的反应?”
这句话,让松浦正信心头猛地一跳。
幕府。
没错,真正让他忌惮的,从来不是大明商号,而是幕府内部那几位态度暧昧的大人物。
如果此事闹大,被认定是城代府主动挑衅大明——
那他这个城代,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
“传令下去。”松浦正信沉声道,“暂时不要再与大明的人发生正面冲突。”
“另外,派人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如果他们敢先动手……就立刻扣死。”
……
当天下午,一封措辞极为“客气”的文书,被送到了大明商馆。
名义上,是城代府的“问候与解释”。
文书里写得滴水不漏:
——昨夜火灾系倭寇余党所为;
——城代府对此深表遗憾;
——已加强港口戒备,确保大明商号安全。
陆景看完,直接冷笑出声:“这脸皮,是真厚。”
秦用更是压着火气:“要不要我带人,把城代府门口那几条街掀了?”
林晟却异常冷静。
他把文书折好,放在桌上,语气平稳得可怕。
“不急。”
“他们现在越客气,说明心里越虚。”
他看向窗外的长崎城方向,目光深沉。
“这说明——真正想搞事的人,还没露面。”
“而一旦露面……”
林晟声音低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这场炼狱,就不是一座长崎城能承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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