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船队带来的“南洋互市联盟章程”在吕宋公布后,短短几天时间,港口内的气氛发生了明显变化。
最直接的,是商人多了。
不只是本地的,还有从暹罗、苏禄、马辰、三佛齐,甚至更远地方来的华人海商,他们闻风而来,有的是为了抢占货源,有的是想趁早拿到摊位,还有一些干脆是来探风,想知道“大明互市”究竟有多少成色。
而最让我在意的,是那些部族首领。
他们不像商人那么直白,他们来,不是为了货,而是为了——身份。
“我们是盐民,但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片滩涂晒盐,凭什么交三成税?”
“我们从内陆赶来,只为卖几匹野牛皮,就被葡人罚了十杖,现在你们说开放互市,那我们是不是也能来?”
“我代表族人问一句,大明的互市,是不是只对海港部落开放?我们山上的人,也想通商。”
短短一周,我见了不下十个族长,有些满脸皱纹,说话小心翼翼;有些年轻气盛,来之前还带着长刀。可他们提的问题,其实都指向一个核心:互市的规则,是不是只换了一张脸,还是换了一整个系统?
我认真记下他们的话。每一句。
那天晚上,我和郑和并肩站在新设立的“互市厅”外,看着人流如织的码头和市集,夜色下灯火闪烁,比日头下还热闹。
“我们该怎么办?”我问他。
郑和缓缓道:“港口是根,但腹地才是魂。如果你想让这个互市站稳,不只要管得住船,更要管得住‘地’——也就是这些土地上的人。”
我点头,却陷入沉思。
要管土地上的人,就不能只靠港口关卡,而要设规则,设议会,设一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参与方式。
第二天,我召集了吕宋本地五个主要部族首领、两位内陆使者,以及香料港、占城的互市观察员。
这是一场小型会议,但我知道它的意义,不比那场与葡人的谈判小。
我开门见山:“互市要稳,就必须建立一个部族议席,每个参与互市的部族,不论大小,均可派一名代表参与‘互市议决’,每月一次,决定港区税收比例、货品调度顺序,以及争议仲裁办法。”
哈鲁拉首先表态:“卡皮斯愿参加,前提是盐税不能超过一成。”
我当即回应:“盐税统一按一成计入互市税底线,其他货物按货值另议,但不得高于旧葡税制。”
内陆族长瓦加缓缓站起:“若是公平,我们愿将牛皮、山参、鹿茸定期运下港。”
香料港观察员点头:“只要你们能形成稳定的货物流,我们也愿意将一部分香料转经吕宋。”
议席制度初定。
接下来,我又提出一个敏感却必须解决的问题——语言。
“如果我们继续用葡萄牙语通告、用杂语记账,很多族人看不懂,商人也不安心。我要设互市语文堂,教授三种文字:大明汉文、吕宋本语、通用南岛语,三文对照,契约双署。这样,谁也骗不了谁。”
郑和听后当场表示,大明方面将从天启号上派出文士,并请香料港和占城各派语官,协同执教。
议会最后决定,一月内建成语文堂,三月内培训首批通译员。
这一切,听起来像是些文案和制度的东西,没炮火,也没波澜。但我知道,它们的力量,可能比火炮还强。
就在这场“盐市之约”成形之时,一个意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面前。
“使者自称是潘龙的旧部,说有重要情报。”护卫急匆匆跑来通报。
潘龙,是当初葡人雇佣的吕宋私兵头领,曾在山林与我们周旋数次,最终被哈鲁拉部族逐出。如今他的旧部为何归来?
我立即安排密谈。
那人骨瘦如柴,带着一丝病色,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决然。
“潘龙已死,死在逃往宿务的路上。”他说。
“怎么死的?”
“不是被你们杀的,是被他自家人杀的。葡人弃用了他,派新头目整顿吕宋外围武装,他不愿下命令,就被取了性命。”
我沉默片刻,问他来意。
“我带来宿务的图,还有葡人新派的特使名单,他们想要从吕宋北岸绕过港区,控制淡水河入海口。”
我皱眉。
这条河,是连接吕宋北部部族的重要水路,如果葡人真在那设站,就会形成对我们港口的夹击。
我看向郑和:“我们必须先一步行动。”
郑和点头:“可以从陆路派出先遣,与北岸部族交涉。只要他们肯加入互市,我们就能封住葡人的口。”
于是,我们迅速起草一份邀请函,附上互市章程副本和卡皮斯盐约声明,交由这位潘龙旧部带路,亲赴北岸。
互市的地盘,要一个点一个点地谈,一个部族一个部族地争。炮火虽能震慑一时,但人心,才是永久之计。
而在我们背后,来自大明的第二批货船,也已经抵近吕宋港外。
新的帆影,正在天边浮现。
下一章,我们将面对新的挑战——不仅是葡人的反扑,也包括南洋旧势力内部的裂痕。但现在,港口的灯还亮着,盐滩的灶还烧着。
而我,还站在码头之上,守着这个刚刚苏醒的互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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