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阁,指挥中心。
陈默的意识剧烈摇晃,几乎要崩解。
那段来自遥远星系的完美文明史,以及最后那句冰冷的结论,像一座无法跨越的黑色山脉,沉重的压在他的精神上。
【完美,即是死亡。】
这五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陈默输了。
在思想层面上,他被彻底击败了。
他引以为傲的心之明镜,在这绝对的真理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真理像光一样,直接将整片空间都变成了它自己的颜色。
陈默之前所有的反击,不管是羿的人性化,还是心之明镜的防御,在这一刻,都显得很可笑。
对方根本不在乎你讲的故事,也不在乎你的防御。
它直接从根源上告诉你一个宇宙的答案:
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被我吃掉,化为虚无。这,才是你们的终极意义,是你们的救赎。你们的反抗、希望和挣扎,都只是在推迟你们获得完整的时刻。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一种从存在的高度,对人类文明发起的精神种族灭绝。
“陈默!”
赵玄陵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将他快要溃散的意识拉回了一点。
他猛的睁开眼,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冷汗直流。
“他的生命体征极度紊乱!心率超过220!脑电波频率异常!快!准备镇静剂和龙脉甘露!”
指挥中心里,医疗组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但陈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靠近。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在剧烈的收缩和放大。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只要他现在,对那个“完美即是死亡”的逻辑,产生一丝认同,他的精神防线就会在瞬间彻底崩溃。
他会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一个主动张开双臂,迎接归墟吞噬的虔诚信徒。
必须反击!
必须找到那个逻辑的破绽!
可是……破绽在哪?
用一个更伟大的故事去反驳它?
没用。任何故事都有结局,只要有结局,就符合了它“终结即是完整”的逻辑。
用爱?用希望?用勇气?
陈默的脑海中,几乎能自动浮现出,那个冰冷的声音会如何用手术刀般的逻辑,将人类所有美好的情感一一解剖,然后贴上冗余、低效、无意义的标签。
在这场思想的棋局上,对方是执掌规则的神。
而他,只是一颗连自身存在意义都快被剥夺的棋子。
除非……
除非,他能落下一颗连神都看不懂的棋子。
一颗不在这盘棋规则之内的棋子。
一颗毫无意义,毫无逻辑,毫无价值的废棋。
陈默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他那剧烈波动的脑电波,也开始趋于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放弃了思考。
放弃了所有宏大的叙事和复杂的逻辑对抗。
他的意识沉入自己浩瀚的历史知识深处。
他没有去寻找王侯将相,也没有回顾那些改变历史的辉煌战役。
他像一个潜水员,不断的向下,向下……
穿过那些闪光的英雄与史诗。
最终,落在了那片最深、最暗、最被遗忘的历史海床上。
那里,只有冰冷的淤泥。
淤泥里,掩埋着数不清的没有留下名字的骸骨。
他找到了。
公元前260年。
长平。
那场被史书用冰冷的四十五万数字一笔带过的人间炼狱。
陈默的视角没有去看那白骨蔽野的惨状,也没有去感受那冲天的怨气。
他只是,轻轻的落在了其中一具最不起眼的骸骨上。
一个来自赵国的,年轻的,不知名的步兵。
他死了。
和他的几十万同袍一样,被欺骗,被坑杀,像牲口一样埋进了冰冷的土坑。
他的死,对战争结局没有任何影响。
他的名字、样貌、一生,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一丝痕迹。
从归墟的视角来看,这是一个彻底被历史淘汰的,失败的数据冗余。
是最好的食材。
但是。
陈默轻轻的拂去这具骸骨上的尘埃。
他用尽全部精神力去回溯。
去感受这个无名者,在被泥土彻底掩埋,意识陷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
这个年轻的士兵,没有去想对秦军的仇恨,没去想赵国的存亡,也没去想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脑海里,只闪过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暖的画面。
家乡,那间破旧土屋的门口。
夕阳下,他的母亲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粥是新收的栗米熬的,撒上了一点偷偷藏起来的粗糖。
那股微甜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香气,仿佛穿透了两千多年的时光,穿透了生死,穿透了所有仇恨与绝望,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味蕾”上。
没有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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