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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山城,黄昏来得早,空气中已隐约浮动着年节将至的躁动与疏离。蜀建集团的办公大楼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灰色巨兽,匍匐在渐沉的暮色里。大多数窗口都已漆黑,唯有零星几盏加班的灯,像孤独的守夜人。
资料室的灯光是其中之一。
吕顾凡独自坐在灯下,四周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摊开的施工图纸。纸张和旧墨的味道混合着尘埃,弥漫在安静的空气里。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密集的数据,眉头锁得很紧。高强度钢筋的采购量、虚高的报损率、对不上的仓库流水…这些数字在他脑中交织,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贪婪的蛀虫轨迹。这已不仅仅是账目问题,它像一张毒网,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李子崴托付给他的这份事业的根基。
他必须找到铁证。
一种近乎执拗的责任感驱使着他。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夹,站起身,骨骼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脆响。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打算再去项目管理部的档案室看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就在他经过总经理办公室外的转角时,一阵极其细微却与这寂静环境格格不入的声响让他骤然停步——是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门轴转动的轻响。
吕顾凡的心猛地一跳,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如同狸猫般迅捷无声地侧身,将自己藏进消防通道厚重的门扉阴影之后,只留下一道狭窄的视线缝隙。
财务总监林曼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她不再是平日那个围着邹副总巧笑倩兮的女人,此刻她面色紧绷,眼神里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警惕,不住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她竟从口袋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熟练地打开了本应只有吴道光才有权限进入的总经理办公室。
吕顾凡的呼吸屏住了。
林曼殊没有开灯,手机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白的光路。她径直走向墙角那座厚重的实木保险柜,蹲下身,手指灵巧地转动密码锁。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她没有去翻动任何文件,而是从柜子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深色绒布包裹的方形物件。绒布揭开的刹那,即使在手机冷光下,那物件也透出一种沉甸甸的、古老的气息。
一枚青铜印章。
印章上方,狰狞的饕餮纹饰盘踞着,兽目圆睁,利齿森然,仿佛要吞噬一切。
吕顾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饕餮纹!
他绝不会认错!在川城李家老宅,那间充满了书卷和旧物气息的书房里,李老爷子曾指着玻璃陈列柜中一枚相似的纹样,语气带着家族长辈特有的凝重与自豪告诉他:“顾凡,你看,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东西,是根基,是信物。有些关乎家族命脉的图纸和资源,认的就是这个印信…”
李家的象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林曼殊以这种鬼祟的方式持握?
林曼殊对着手机压低声音,那声音里混着谄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朱先生您放心,一切顺利…‘天府苑’的核心结构图和地下管网密钥已经得手…没错,就是凭这个复刻的印章…李家绝想不到,他们的命门已经被我们捏住了…”
朱先生!复刻的印章!命门!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吕顾凡的心上。刹那间,所有线索碎片疯狂旋转,最终严丝合缝地拼凑出一幅骇人的图景——邹宇田不仅仅是贪污,他是在与李家的世仇朱家里应外合,意图窃取李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商业腐败案的背后,竟是绵延千年的家族世仇在现代商战中的残酷延续!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冰冷的清醒。吕顾凡极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迅速掏出手机,调整焦距,将林曼殊手持饕餮印章通话的情景清晰地拍摄下来。每一帧都是致命的证据。
他悄无声息地收回手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转身快步离开。必须立刻把证据带出去。
大楼门口的值班室里,门卫老张正捧着保温杯喝茶,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吕顾凡步履匆匆地走出旋转门,脸色似乎不同往常。老张浑浊的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杯子,默默拿起了桌上的内部电话。
…
“邹总…是我,老张。刚看到吕顾凡那小子走了,样子有点怪,好像…在躲着什么似的…”
电话那头的邹宇田正在一场喧闹的酒局上,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背后的劝酒声和音乐声仿佛瞬间被拉远。林曼殊今晚的行动…吕顾凡异常的晚归和神色…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捂着手机快步走到洗手间,反锁上门,脸上的肌肉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抽搐。不能再等了!这个吕顾凡,就像一颗不知会炸向何方的炸弹,必须在他引爆一切前彻底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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