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黑暗,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翻涌着足以碾碎星辰的混沌洪流。在这片被称为“虚无”的绝对死寂之海中,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蛇形光影,正艰难地维系着一层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坚韧微光的屏障——艾瑞亚宇宙的隔膜。
祂是琼,艾瑞亚的创世者,上半身隐约是人形轮廓,下半身是蜿蜒盘绕的、由纯粹光能构成的蛇尾。面容处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如纯白马赛克般的混沌光晕,没有任何生灵曾窥见其真容,亦无生灵知晓其存在。史书上的“神迹”,不过是祂无意间洒落的零星尘埃。
此刻,这层维系着亿万生灵存续的宇宙隔膜,正剧烈地波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琼的光影身躯也在随之震颤,蛇尾上的“鳞片”——那些构成世界法则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消散。祂的目光穿透了无垠的虚无,死死锁定在某个遥远到无法用距离衡量的“气泡”上——一个位格高得令艾瑞亚宇宙本身都感到窒息的主世界。
那里,一个名为杨随风的灵魂刚刚熄灭。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被名为“负债”、“加班”、“麻木”的绳索勒断了生机,猝死在冰冷的工位上。对琼而言,这个处于人生最低谷、运势衰败到极点的灵魂,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一根浮木。
“必须…延续…” 琼的意识在虚空中回荡,带着决绝的疲惫。艾瑞亚小世界的根基不稳,终将被虚无吞噬是早已注定的未来。唯一的变数,就是眼前这个来自高维世界的灵魂。祂要窃取这份“可能性”!
琼的蛇尾猛地绷直,凝聚起艾瑞亚宇宙本源的力量,悍然刺向主世界!这一举动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刹那间,主世界那无形的、浩瀚无边的位格威压反噬而来!
“咔嚓——!”
一声只有琼能“听”见的、源自宇宙本源的碎裂声响起。艾瑞亚宇宙隔膜上,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琼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巨手,精准地攫住了杨随风那刚刚离体、茫然无措的灵魂,猛地拽回!
成功了!
但代价,超乎想象。撕裂隔膜消耗的力量远超预估,更可怕的是,一缕粘稠、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黑暗气息,如同附骨之疽,顺着那道裂痕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艾瑞亚世界。它在虚空中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颗燃烧着不祥紫焰的陨石,裹挟着改写未来的迷雾,狠狠坠向大陆西部的海岸线。艾瑞亚的命运长河,瞬间被投入巨石,变得混沌一片,再难窥见清晰的流向。
琼的光影剧烈地明灭了一下,近乎透明。祂将杨随风的灵魂本体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纯白无瑕、时间静止的独立空间内。那具来自主世界的躯体静静悬浮着,是未来重塑的基石。然而,这具躯壳蕴含的位格太高,若直接进入艾瑞亚物质界,立刻就会引发空间坍塌。
“缓冲…需要时间适应…” 琼的意志扫过艾瑞亚大陆西北角,卡松山脉西麓,一座名为霜木城的人类城池。在一个靠近西城墙、破败漏风的一环贫民窟木屋里,一个同样名为杨随风的十八岁少年,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饥饿、寒冷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夺走了他卑微的生命。
就是他了!
琼的意识分出一缕,将主世界杨随风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程序般,强行灌注、覆盖到这具刚刚失去灵魂的躯壳之中。
刺骨的冰冷,混杂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粗暴地灌入鼻腔。
“呃…呕……”
杨随风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干呕让他蜷缩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涩的胆汁。意识像被塞进搅拌机的破布,混乱不堪。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报表和心脏骤停的剧痛,下一秒…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鼓膜上!地面在疯狂震动,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茫然地抬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段冰冷、粗糙的石质墙垛后面。天空是铅灰色的,鹅毛大雪混合着黑色的烟尘纷纷扬扬落下。
目光越过墙垛——
地狱!
无穷无尽的、形态狰狞扭曲的怪物,正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冲击着高大的城墙!它们有的形如巨狼,獠牙滴落着涎水;有的状若野猪,披着岩石般的硬皮,獠牙轻易撞碎城砖;天空中盘旋着翼展数米的凶禽,发出尖利的嘶鸣,不时俯冲而下,抓起城头的守军又狠狠摔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兽群,滚木礌石轰鸣着砸落,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血肉横飞和凄厉的兽吼。
更近处,一个穿着破烂皮甲、满脸血污的士兵,拖着一条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小腿,正一瘸一拐地从杨随风面前跑过。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把缺口累累的斧头,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嘶吼着。一段暗红色的、冻得硬邦邦的肠子,就那么挂在他腰间的锁子甲上,随着他的跑动一荡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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