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松柏道馆,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零星几间还亮着灯的宿舍窗口。若白刚结束晚间的加练,正准备回房,却在训练场边缘那棵老槐树下,看到了一个倚着树干、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熟悉身影。
是方廷皓。
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指间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却没有吸几口,任由烟雾袅袅散去。这与他一贯张扬肆意的风格大相径庭,透着一股沉郁的心事。
若白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他了解方廷皓,若非极其重要的事,他不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来了。”若白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方廷皓闻声,将烟蒂摁灭在随身携带的便携烟灰缸里,直起身,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沉重。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若白,我找到她了。”
若白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自从上次与喻初原通话后,他心中已有八成猜测,但亲耳从方廷皓口中得到确认,感受还是截然不同。
“戚百草。”方廷皓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一个神圣的事实,语气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感,“她就是我失踪了十年的妹妹,方婷萱。”
尽管早有准备,亲耳听到这确凿的宣告,若白还是感到一阵冲击。他看着眼前的好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痛楚、愧疚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DNA报告在我书房。”方廷皓补充道,堵住了任何可能的质疑。“我父母,爷爷,还有婷宜,都知道了。”
若白沉默着,消化着这个信息。他想起百草酷似方婷宜的容貌,想起她额角的疤痕,想起她那些关于“白玉兰”和“姐姐”的破碎梦境……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串联,指向了这个唯一的真相。
“你们……打算怎么做?”若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最关心的,是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会对百草造成怎样的影响。
方廷皓深吸一口气,目光恳切地看向若白,那眼神是若白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我们商量过了,暂时不告诉她。”
这个答案让若白有些意外,但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
“她失忆了十年,现在的她是戚百草,有她自己的人生和认知。这个真相对她来说,太沉重,太突然。”方廷皓的声音里充满了克制,“我们缺席了十年,没有资格贸然去打破她平静的生活,让她承受可能无法负荷的冲击。”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若白:“若白,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也因为你是她现在最信赖、最亲近的人之一。我需要你帮我,在她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之前,替我……替我们方家,守护好她。”
“不要告诉她真相,至少现在不要。”方廷皓的语气带着请求,“只需要像往常一样训练她,指导她,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边。同时……帮我留意她,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来自训练,还是……来自其他任何可能的方向。”
若白看着好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托付,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方廷皓的顾虑,也理解方家做出这个决定背后的深思熟虑与无奈。百草的心性单纯而坚韧,突然的身份巨变,确实可能让她迷失。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迎上方廷皓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个简短的承诺。但这一个“好”字,承载的是对方廷皓信任的回应,更是对百草无声的守护。他会守住这个秘密,在真相揭晓之前,继续做她坚实可靠的若白师兄。
方廷皓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些,眼中流露出感激。“谢谢。”千言万语,化作这两个字。
而就在两个男人在夜色下完成沉重托付的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另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贤武道馆与松柏道馆之间,因为方廷皓的有意推动,开始了一些“友好”的交流活动。这天下午,是两个道馆约定的一次联合基础训练。
训练场上,学员们混编分组进行练习。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某种无形的安排,戚百草和方婷宜被分在了一组。
最初的尴尬和拘谨是难免的。百草面对这位容貌与自己酷似、气质却天差地别的天之骄女,总有些下意识的紧张和距离感。而方婷宜,在知道了百草的真实身份后,更是心情复杂,每一次目光接触,都强忍着想要冲口而出的呼唤和拥抱的冲动。
然而,血缘的魔力,有时超乎理智的掌控。
在进行一组需要互相配合、纠正动作的练习时,百草因为一个动作始终做不到位而有些懊恼。方婷宜看着她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侧脸上露出的倔强又沮丧的神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种源自本能的亲近感压倒了她刻意维持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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