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整三日。乔莲房正坐在书院里批改学生的诗文，画春撑着油纸伞匆匆进来，神色凝重：“小姐，侯府来人了，说……侯夫人没了。”
乔莲房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虽早知道罗元娘身子孱弱，可这消息传来，还是让她心头一沉。她放下笔，起身整理衣襟：“备车，去侯府。”
侯府里早已挂满白幡，哀乐低回。乔莲房刚走进灵堂，便见徐令宜一身素缟，跪在灵前，背影萧索。
他似有所觉，抬头看来，目光与乔莲房相遇，里面满是疲惫与哀伤。
“表妹。”他声音沙哑，起身行了一礼。
乔莲房回礼，轻声道：“表哥节哀，表嫂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伤怀。”
她走到灵前上香，看着牌位上罗元娘的名字，想起当年那封满是歉意的信，还有那支赤金步摇，心中不免唏嘘——这个一生都在为侯府算计的女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秋天。
待她祭拜完毕，徐令宜送她到府门口，犹豫片刻道：“这些年，多谢你……从未记恨元娘当年的防备。”
乔莲房淡淡一笑：“表嫂也是为了侯府，无可厚非。表哥如今该多想想嗣谆世子，好好将他抚养长大，才是对表嫂最好的告慰。”说罢，便转身上车，没有丝毫留恋，其实放下执念以后，比起罗元娘她更恨徐令谊。
回到谢府时，天色已暗。乔莲房刚下车，便见谢景行站在廊下，周身气息冷得像屋外的秋雨。
他见她回来，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去了侯府？怎么没叫我一起？”
“嗯，表嫂故去，理应去祭拜，想着你应是有正事便没去打扰。”乔莲房解开披风，递给画春。
谢景行盯着她，眼神里竟有些莫名的怒意：“你与徐令宜，聊了许久？”
乔莲房这才察觉他的不对劲，挑眉道：“谢学士这是在质问我？”
“我只是……”谢景行语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般在意。
方才听下人说乔莲房去了侯府，还与徐令宜单独说话，他心里便像堵了块石头，又闷又沉。
他想起皇上调侃他“有烟火气”的话，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对乔莲房的在意，脸色更沉。
“徐令宜既已娶妻，你与他当避嫌，免得惹人非议。”
乔莲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谢学士是在吃醋？”
“我没有！”谢景行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泛红。他别过脸，语气生硬，“我只是提醒你，身为谢家妇，当守本分，与外男保持距离。”
乔莲房不再逗他，只是道：“我与表哥不过是表亲，今日祭拜表嫂，说的也只是家事，并无不妥。谢学士若担心，日后我避开便是。”
她这般平静的态度，反倒让谢景行更不自在。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乔莲房忽然捂住小腹，脸色微微发白。
“你怎么了？”谢景行立刻上前，伸手想扶她，又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哪里不舒服？”
乔莲房摇摇头：“许是方才在侯府淋了点雨，有些着凉，无妨。”
可接下来几日，乔莲房总觉得浑身乏力，还时常恶心。谢夫人察觉不对，连忙请了太医来诊脉。
当太医笑着说“恭喜少夫人，是喜脉，已有一月余”时，谢府上下都沸腾了。
谢夫人拉着乔莲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莲房，你真是我们谢家的功臣！”老太爷也难得露出笑容，连连吩咐厨房“多做些滋补的吃食，好好照顾少夫人”。
乔莲房坐在那里，感受着小腹里微弱的生命气息，心中也泛起一阵柔软。
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景行，他怔怔地看着太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待太医走后，谢景行才走到乔莲房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小腹，声音有些发颤：“我们……有孩子了？”
“嗯。”乔莲房点头，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谢景行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珍宝。他的掌心温热，透过衣料传来，让乔莲房心头一暖。
“往后，你不必再去书院了，安心在家养胎。”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书院的事，我会让人去打理，你若不放心，我便每日跟你说书院的情况。”
乔莲房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笑道：“谢学士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怀了个孩子，没那么娇气。书院的事我自己能安排，你安心处理公务便好。”
可谢景行却不听，次日便让人去书院交代，将乔莲房的事务都交给了得力的女先生，还亲自去御书房请了假，说要在家照顾孕妻。
皇上听了，又是一阵调侃：“谢三啊谢三，你如今真是彻底成‘俗人’了！不过也好，好好照顾莲房，朕等着抱你的大胖小子！”
谢景行被调侃得满脸通红，却还是郑重地应下。
往后的日子里，谢景行彻底变了模样。他不再去书房熬夜，每日按时回府，亲自陪乔莲房散步；他会让厨房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会在她夜里腿抽筋时，耐心地帮她按摩；甚至会笨拙地拿着孕书，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乔莲房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渐渐柔软。
她原以为这段婚姻只会是相敬如宾，却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日子里，生出这般真切的暖意。
这日傍晚，两人坐在庭院里看夕阳。谢景行握着乔莲房的手，轻声道：“莲房，此前是我不好，总对你冷淡，还……吃不该吃的醋。”
乔莲房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真诚，笑道：“看你表现，如果以后你敢欺负我，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谢景行点头，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生怕碰着她。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满是温馨的气息。
乔莲房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忽然觉得，或许这场奉旨而成的婚姻，从一开始，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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