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和胤佑是被小厮半扶半架着塞进马车的。
前者袍角沾着酱肘子的油星,后者青布靴的鞋底磨得发亮 ,这都是方才在雍郡王府喝嗨了的证明。
车帘刚落下,胤佑就踹了踹车壁:“回什么府?再找个地儿喝两盅!”
“回去也是听福晋念叨。”胤祺摸出袖袋里的蜜饯,往嘴里塞了一颗,“还不如在外面多待会儿,至少没人管。”
胤佑闻言立马点头:“对!找个有唱曲儿的馆子,今儿不醉不归!”
回去?回去等着被福晋用铁链子锁床脚?
胤祺打了个寒颤,“还是外面自在,哪怕蹲在街边喝凉水,也比听她哭哭啼啼强。”
马车刚动,胤佑就开了话匣子,嗓门比车外的马蹄声还响:“五哥你是没瞧见,我福晋现在见了我就念叨,说我‘把阿猫阿狗都往府里领’—— 侧福晋柔弱,我多照看两眼怎么了?”
车外的小厮刚把耳朵贴上车壁,就被同行的太监狠狠拧了一把:“作死?想被扒了皮喂狗?”
小厮赶紧缩脖子,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心里却把七贝勒的话记了个牢 —— 这可是能在茶坊说半年的新鲜事!
胤佑把半个脑袋探出马车窗,晚风灌进领口时,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
拽了拽胤祺的袖子,青布袍角被扯得皱巴巴的:“五哥,你说……四哥和四嫂咋就能那么好?弘晖还会喊‘阿玛’,我家那几个,见了我就躲。”
胤祺正用帕子抹脸,不是哭的,是被风呛的,瞥了眼胤佑蜷曲的脚踝,突然叹了口气:“你那算啥?我现在见了我福晋的影子,都想钻桌底。”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的响。胤佑把脑袋缩回来,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含糊道:“我福晋现在可‘活泼’了。前儿我给侧福晋院子送了两匹锦缎,她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我书房门口,拿着账本念,‘爷给侧福晋的锦缎,够做十件袍子;给我的,只够做个荷包’,念得我头疼。”
胤佑知道,七福晋不是要锦缎,是要个态度。可就是别扭,总觉得韵莲(侧福晋)更需要自己——她那么柔弱,不像福晋,离了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
其实七福晋人不差,胤佑上回脚疼,七福晋特意吩咐人熬了艾叶汤。但胤佑一看见她,就想起小时候被人笑 “瘸子”:她那么健康,那么亮堂,像太阳似的,胤佑总觉得配不上。
他挠了挠头,耳尖红了:“她还进宫找额娘,说我‘眼里只有侧福晋生的,没嫡子’。额娘把我骂了半宿,还赐了个教养嬷嬷,天天盯着我往正院去。现在我一进正院,就腿软。”
车外的小厮听见这话,赶紧把耳朵贴在车壁上——这可是七贝勒的真心话!刚听了两句,又被同行的太监照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找死?想被扒皮?”
小厮立马缩脖子,假装自己是块石头,没瞧着太监耳朵竖的比谁都尖。
胤祺却突然“嗷”了一声,吓了胤佑一跳。他指着自己的袍角:“你这算啥?我福晋才叫‘疯’!端午后她查出有孕,直接让额娘赐了六个嬷嬷——四个塞给侧福晋院子,俩留着盯我。”
“盯你?”胤佑嚼着蜜饯,眼睛瞪得溜圆。
“可不是!”胤祺拍着大腿,酒劲上来,嗓门也大了,“我去侧福晋院里坐了半个时辰,她就让嬷嬷把我拽回正院,还找了条铁链子——铁链子!把我锁在床脚!边锁边骂我‘宠妾灭妻’,骂到后半夜,嗓子都哑了。”
现在看见嬷嬷的影子就腿软,五福晋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五贝勒府,她说了算!
车外的太监听得眼皮直跳,再不敢竖耳朵听,赶紧往马夫那边挪了挪。
这要是传出去,五贝勒的脸就没了!他们的命……也该没了。
胤佑听得嘴角抽了抽:“那……那你没反抗?”
“反抗?”胤祺像是听到了笑话,从怀里摸出个空钱袋,往桌上一摔,“我私库都被她搬空了!前儿我躲去老九家宿了一夜,回来一看,库房空得能跑马!她还说‘给嫡子攒家当’,额娘都点头了,我能说啥?”
胤祺突然往胤佑肩上一靠,像只被掏了窝的兔子:“你福晋顶多念你两句,我福晋是真动手啊!她现在见了侧福晋,眼睛都亮,侧福晋院里的丫鬟多说一句话,她就能找出由头,罚三个月月钱。那俩侧福晋现在见了她,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腰弯得能碰着脚面。”
“我去找她理论,她就哭,说 ‘爷是不是不想要嫡子’,这话一出口,额娘能饶了我?现在我看见空箱子就心慌。”
胤佑没接话,脑海浮现雍郡王府里宜修给胤禛剥虾仁,弘晖举着勺子往胤禛嘴里送,一家三口笑得像幅画的场景。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蜜饯核,犹记起七福晋前儿送的护膝,是用最软的羊绒做的,针脚还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亲手缝的。
良久,胤佑摸了摸自己的跛足,突然叹了口气:“要是我没这脚,说不定……也能和她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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