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听筒脱手,滑回座机叉簧上,发出一声空洞的撞击声。掌心汗湿黏腻。楚乔阳沉默地站着,听着忙音消失后房间里骤然放大的电视解说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织碰撞。
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暖黄的光圈,却驱不散心底那片冰凉粘稠的淤塞。他重新跌坐回沙发深处,眼睛望向窗外那片被灯光切割的模糊树影。茶几的硬木边缘抵着小腿,传来清晰的痛感。厨房飘来的油烟味里混入了某种肉类烧焦的微糊气息。父亲点燃了一根新的烟,烟气慢悠悠地飘散开,辛辣地加入空气复杂的合奏。
夜色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爬深。窗外的路灯被梧桐树层层叠叠的叶子剪成细碎的、不规则的光斑,摇摇晃晃地铺在木地板上,像一块块冰冷的斑痕。父母的卧室早已熄灯,鼾声隐约传来。
楚乔阳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老旧的门轴还是发出一丝细微的呻吟,在深夜里被无限放大。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沉重。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院子里尚未散尽的泥土和枯叶的潮腥气。
门外窄巷的地面在路灯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湿滑水痕。街角那家通常开到深夜的小五金店果然亮着灯。他闪身进去,廉价的日光灯管在他头顶发出低沉的嗡鸣。
“有强力胶吗?”楚乔阳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发紧。
正俯身整理螺丝盒的老板慢吞吞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熬夜后的浑浊和一点审视。他伸手指了指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排不同型号的工业胶水塑料桶:“那。红的,十块。”
楚乔阳迅速抽出那张在口袋里揉得有些发软的纸币,丢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玻璃柜台上,纸币无声地躺下。他抓起那桶最小的红色胶水,触感冰凉坚硬,几乎没敢停顿,拧身就往外走。巷口的风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将胶水揣进外套内侧口袋,冰冷的塑料桶壁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紧贴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
离开五金店光亮范围,黑暗重新拥抱上来。他沿着围墙的阴影低头疾走,尽量不发出多余的脚步声。冷风刮过脸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
就在他拐过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角,准备穿近路绕到自家后巷时,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十几米外,围墙根最深的暗影里,两三点猩红的火光诡异地悬停在那里,忽明忽灭。细碎黏腻的方言调笑声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和鞋底碾碎枯枝败叶的刺耳声响在寂静中流泻出来,带着某种隐秘的恶意和污浊的气息,像黑暗中攀爬的湿冷藤蔓。
“……操……真他妈是块硬骨头……踢死你个鳖孙……”模糊的话语碎片被风割裂着,灌入耳膜。
楚乔阳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周子奇那带着明显本地特征的声线,裹在烟气里,阴鸷而清晰可辨:“……东西砸干净,别留手……” “老规矩……别惊动片儿警……”
粘稠冰冷的恶意感顺着脊椎向上爬。楚乔阳的身体死死地绷紧在暗影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僵硬木偶。手指紧紧攥着内侧口袋中那桶硬质胶水的棱角,冰冷硌手的边缘死死压着皮肤下的骨头。口袋内侧昨天被临时塞进去的、昨天沐诗婷甩过来的那张写着“笨蛋麻雀”的草稿纸碎屑,此刻在拉扯中发出细微的、绝望般的沙沙声。
巷口远处微弱的光线在地面拉扯出模糊的投影。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不规则的轨迹,烟头的微光映亮了几个蹲伏在墙根下的身影轮廓。粗硬杂乱的头发茬,松垮挂在肩膀上的外套,以及其中一人手里掂量着的、一段约莫半臂长的、包裹在旧报纸里的冰冷管状物。
风刮得紧了,枯叶翻滚,掠过水洼表面。死角的湿冷淤泥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愈发浓烈。楚乔阳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撞击耳膜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在紧绷的寂静中几乎要爆裂开来。
就在那几个暗影里的身影似乎达成某种默契,准备散开的瞬间,巷子另一端靠街口的方向,毫无预兆地响起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淹没的脚步声。
嗒……嗒……
是硬质鞋跟敲击湿冷砖石的声音。轻盈,冷静,节奏清晰到毫厘不差。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
声音在转角骤然停顿了一刹。
楚乔阳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几乎是瞬间扭头,瞳孔瞬间放大——
暗沉的路灯光影斑驳地铺在窄巷的出口处。沐诗婷就站在那里。她显然是临时出来,只裹了一件深色的薄风衣外套,没有背书包,像是随手拿起一件衣服追出来的。她站得笔直,几乎挡住了巷口方向漏进来的所有光线,脸孔沉在逆光形成的浓重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
只有风不断吹动着她披散下来未经打理的额发和衣摆,发出布料的摩擦声。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楚乔阳藏身的那个堆满废弃建材的黑暗角落。
她的视线,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穿透巷子里飘忽不定的昏暗光雾,精准无误、没有一丝犹疑地,落向了楚乔阳身后那团更深、更污浊、蹲伏着猩红烟头和不祥轮廓的死角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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