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末不肯走,日头把后山的鬼针草晒得蔫蔫的,却挡不住草丛里渗出来的寒气。老周伯蹲在坡下的老榕树下,烟杆在鞋底磕得梆响,铜烟锅子泛着乌光:“你们年轻人胆子大,可这地方真去不得。” 他往坡上努了努嘴,那里的杂草齐腰深,风一吹就掀起层层绿浪,像有无数东西在底下涌动。
“民国三十四年秋,就是日军退走那年,” 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烟杆指着坡顶的凹陷处,“山下竹头村三百多口人,一夜之间没了。鬼子用刺刀逼着往这儿赶,杀了就往坑里扔,连层薄土都没盖。” 他顿了顿,指节摩挲着烟杆上的裂纹,“前几年台风天暴雨冲开个坑,我亲眼看见半截小孩的腿骨露出来,上面还卡着布片,青灰色的,像是当年的百家衣。赶紧找了些新土填上,可打那以后,夜里总听见‘呜呜’的哭,顺着风往村里飘。”
最近这阵更邪门。上周有个美术生去采景,说杂草里飘着半透明的白影子,脚尖不沾地,贴着草尖飘;前天两个男生去捡柴火,远远听见 “疼…… 冷……” 的呻吟,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吓得柴刀都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跑下山。从此后山荒坡成了学校的禁地,连最皮的男生路过都要加快脚步。
小生和陈阳背着布包往坡上爬,帆布包蹭过草叶,沾了一身鬼针草的倒刺。刚踩断第一根枯枝,胸口的关公契佩突然烫起来,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陈阳 “嘶” 地吸了口凉气,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圈,红针几乎贴住铜制的盘边,发出细碎的震颤声。
“不对劲,怨气裹着煞气,比上次阿明家的重十倍。” 陈阳捂住耳朵,眉头拧成疙瘩,指节泛白,“好多声音叠在一起,嗡嗡的…… 说‘没碑…… 没人叫名字’‘饿了好多年’‘衣服破了’。”
小生蹲下身拨开杂草,底下藏着块烂木板,踩上去软塌塌的,凑近了能辨出棺木的纹路,缝隙里嵌着暗红色的锈迹 —— 不是铁锈,是当年凝固的血,被雨水泡得发黑,却还带着淡淡的腥气。不远处的草丛里露出个碎瓷碗底,边缘还粘着半片青花,该是当年村民吃饭的家什。
两人用桃木枝清出丈许见方的空地,枝桠扫过地面时,惊起几只潮虫子,飞快地钻进泥土里。布包里的东西是李道长提前备好的,用粗麻绳捆得整整齐齐:一叠盖着 “道经师宝” 朱印的黄符,符角都用朱砂点了封口;一捆 “江宝纸”,是潮汕施孤专用的麻纸,每张都裁成三尺见方,边缘还留着手工捶打的毛边;竹编浅盘里装着白米,洒过柚叶水,闻着有淡淡的清苦气;最底下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是道长特意从关公庙后墙拆下来的旧阶石,表面磨得光滑。
“道长说无主亡魂最缺三样:名、食、衣。” 小生摸出红漆罐,用毛笔蘸了蘸,在石面上画出方正的边框,“先给他们立个‘家’,有了名字,魂就有了依托。”
陈阳在石板周围摆祭品,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粗瓷碗里盛着白粥,上面插着三角红纸旗,写着 “甘露门开”;撒了白糖的朥饼冒着油光,每块都贴了指甲盖大的红纸;红桃粿上插着红纸花,纹路里还嵌着花生碎 —— 这都是潮汕施孤 “敬孤魂” 的规矩,寓意 “阳间食禄,阴灵共享”。他刚把祭品摆好,突然屏住呼吸,指尖指向朥饼:“他们在看,好多双眼睛…… 有个老婆婆想碰红桃粿,手指都快碰到纸花了,又缩回去了;还有个穿短打的后生,盯着江宝纸咽口水,说想给家里人烧件新衣裳。”
小生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红漆在石板上晕开一小团。刚写下 “抗日无名英烈及竹头村乡民之墓” 的 “墓” 字,突然刮起阵旋风,卷着鬼针草扑过来,草叶上的倒刺刮得脸生疼,石板上的字迹瞬间被沙尘糊住,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胸口的契佩烫得更厉害了,像要烧穿衣裳。
“莫慌。” 小生想起李道长教的施孤口诀,抓起竹盘里的白米往空中撒,米粒簌簌落下,“阳间小生,备食敬灵,莫扰莫惊,听我言语。尔等有姓,竹头为乡;尔等有名,英烈为章。”
奇怪的是,米粒落在草叶上,竟齐齐朝着石板方向滚动,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引路。他蘸了点柚叶水,重新润开红漆,一笔一划补写 “墓” 字,末了添上 “公元二〇二四年秋 立”。刚停笔,契佩的烫意突然淡了些,风也慢慢停了,连鬼针草都安静下来,叶片朝着石板的方向微微倾斜。
陈阳点燃三炷檀香插在石板前,烟气直直地往上飘,没被风搅乱。他把江宝纸拆成扇形铺开,混着纸糊的小衣裳、小鞋帽、竹笠一起堆在地上,还有个纸糊的小书包,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老虎 —— 是特意给孩童亡魂准备的。“要念救苦往生咒,” 他提醒道,从兜里摸出张黄纸,上面是道长写的咒文,“道长说横死的魂喉咙堵着煞气,念这个咒能帮他们开喉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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