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瘴气像凝固的油脂,糊在云浮山脉的褶皱里。我攥着腰间的桃木剑,靴底碾过腐叶时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背上竟泛起细密的凉意 —— 这在三伏天的岭南实在反常。李三斤扛着药箱走在最前,粗布短褂早已被汗水浸透,后背印出深色的盐渍,“守义老弟,再往前就是瘴乡地界,屏住气别说话。”
周明紧跟在我身后,腰间的铜铃时不时叮当作响,那是师父给的驱邪铃,此刻铃舌却耷拉着,连半点灵光都无。“不对劲,” 他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划过路边的灌木,叶片瞬间蒙上一层灰霜,“寻常瘴气只会让人昏沉,这玩意儿能蚀人气运。”
转过一道山梁,前方村落的轮廓在瘴雾中若隐若现。竹楼的尖顶歪斜着,晾晒的衣物垂在竹竿上,像挂着的破布娃娃。村口老榕树下围坐着几个村民,看见我们便挣扎着起身,走得近了才发现,他们面色青灰如腊,眼窝深陷,呼吸时胸口起伏微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啃噬着生机。
“是护世会的仙师吗?” 拄着竹杖的老者颤巍巍伸手,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阳心堂的护阵快撑不住了,每晚都有‘飞虫’钻进屋里……” 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竟裹着几条白色的细虫,落地瞬间便钻进泥土消失不见。
我心头一紧,快步走向村落中央的阳心堂。那是间夯土筑成的矮屋,屋顶立着八卦形的铜制镇物,本该流转金光的护阵此刻只剩黯淡的灰光,墙面刻画的符文多数已经发黑,用指尖一摸,能蹭下细碎的焦屑。“是阴邪附在瘴虫身上,” 我掏出罗盘,指针疯狂打转,铜壳上凝出一层薄霜,“它们吸食阳气后,又将阴邪注入护阵,这是在釜底抽薪。”
“阿苗姑娘给的东西或许有用。” 周明递来个油布包,里面是本线装的草药图谱,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草药形态,旁边标注着苗语和汉语注解。我翻到中间两页,目光立刻被吸引 —— 七叶一枝花的图谱旁画着驱虫符的纹样,金线莲的根茎处则标注着 “调和阳气,可入符”。
“得先找齐这两种药。” 我把图谱揣进怀里,李三斤已经扛起药锄,“后山溪谷潮湿,说不定有金线莲。我去那边,你们守着阳心堂。” 他刚要迈步,却被老者拉住:“仙师莫去!溪谷的瘴气最浓,前几日阿贵去采药,至今没回来。”
我按住桃木剑,阳心之力顺着指尖溢出,在身前凝成半透明的护罩:“我跟三斤去采药,周明留下加固护阵。记住,用阳气催动符纸,别让符文彻底变黑。” 说着从行囊里掏出几张护身符,这是出发前师父画的,虽不是专门的护阵符,倒也能暂挡阴邪。
钻进后山的竹林,瘴气更浓了,阳光穿透枝叶洒下,竟被折射成诡异的青绿色。脚下的落叶层软得像海绵,踩下去能听见细微的 “滋滋” 声,低头一看,无数米粒大小的虫子正从腐叶里爬出来,接触到我护罩的微光便瞬间蜷缩成球。“这些就是瘴虫的幼虫,” 我皱眉道,“成虫恐怕更难对付。”
溪谷藏在竹林深处,水声潺潺却透着寒意。李三斤突然指向石缝:“看那里!” 几株紫茎绿叶的植物正从石缝里钻出来,顶端顶着轮生的叶片,中间立着黄绿色的花萼,正是七叶一枝花。我刚要伸手采摘,却发现花叶上趴着几只半透明的虫子,翅膀扇动时落下细小的黑点 —— 那是凝聚的阴邪之气。
“小心点,” 我抽出桃木剑,剑身上的符文亮起微光,“这些虫子能附在草药上,直接采会沾染上阴邪。” 说着用剑尖挑起几片落叶,引阳气点燃,火光中虫子纷纷坠落,化作一缕缕青烟。李三斤趁机挖起草药,根茎处还粘着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往前走出几步,溪边的岩石上果然趴着几株金线莲,紫褐色的茎上长着肉质叶片,叶脉间泛着金线般的光泽。我想起阿苗图谱上的注解,用指尖掐断根茎,立刻有黏稠的汁液渗出,接触到空气便泛起金芒。“这汁液阳气很足,” 我用瓷瓶接住汁液,“说不定真能调和朱砂。”
回到阳心堂时,天色已经擦黑。周明正满头大汗地贴着符纸,墙面的符文有几处重新亮起微光,但更多的还是黑黢黢的一片。“不行,护阵的根基快被蚀透了,” 他见我们回来,连忙迎上来,“刚才有几只成虫飞过来,符纸根本挡不住。”
我把草药放在案上,先取出七叶一枝花,按照图谱上的方法捣烂,和着清水调成药汁,分给患病的村民:“先喝这个,能暂时压制体内的阴邪。” 村民们喝下药汁后,果然咳嗽减轻了些,面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老者喝完药,叹着气说:“往年瘴气虽重,却从没这样凶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催着它们。”
这话让我心头一沉,幽冥界的阴邪果然在渗透。我不再耽搁,取出朱砂和符纸,又把金线莲汁倒进瓷碗。朱砂遇汁瞬间泛起金红色的光,原本暗红的粉末竟变得通透起来。“道医本就同源,” 我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草药的阳气能引动天地正气,符法则是将这股气凝聚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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