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背对着月清眠,用力地、近乎贪婪地啃食着那块对他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的食物。粗糙的食物刮过干渴的喉咙,他吃得又快又急,仿佛怕有人来抢,又仿佛想用食物填满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空虚胃袋和更深处的、对温暖与安全感的渴望。
小小的肩膀随着吞咽的动作而耸动着,单薄的脊背凸起嶙峋的骨头,在破旧单衣下清晰可见。
月清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酸楚和怜惜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想起了白夜偶尔在寂静酒吧里,面对她和林洋递过去的食物时,那副平静接受、却似乎从未真正享受过美味的模样;想起了他那双总是沉静无波,仿佛对世间一切欢愉都漠不关心的黑色眼眸;想起了他提到“母亲”这个词时,那几乎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反应。
所有的线索,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感知,都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她几乎可以确定的答案——这个男孩,就是幼年的白夜。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失去母亲、父亲常年在外奔波、独自在破败与饥饿中挣扎求存的,年幼的白夜。
她之前所有的猜测和熟悉感,在这一刻得到了残酷的证实。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顺着月清眠光洁的脸颊滑落。不是为自己身处陌生时空的恐惧,也不是为与同伴失散的焦虑,仅仅是为了眼前这个孩子所承受的一切,为了那份她所爱之人曾经经历过的、她无法想象的苦难。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男孩似乎听到了动静,啃食的动作猛地一停,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瞥向月清眠。他看到那个陌生的漂亮姐姐站了起来,正朝着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蜷缩,想露出凶狠的表情警告对方不要靠近。
但是,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
晶莹的泪珠,在从破屋顶漏洞投下的稀薄天光中,折射着柔和而悲伤的光芒。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里,没有他熟悉的嫌恶、怜悯(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更让他难受)、或者算计,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仿佛能灼伤他冰冷外壳的……心疼。
她为什么哭?是因为我吗?
男孩愣住了,嘴里还含着未咽下的干粮,忘记了咀嚼,也忘记了继续做出防御的姿态。
月清眠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她伸出手,动作缓慢而清晰,给了他充足的反应时间。
男孩僵硬着,没有躲开。他看着她伸向自己的手,那双手洁白、纤细、干净,与他满是污垢和细小伤口的手截然不同。
月清眠的手,最终没有去触碰他的脸或头发,而是轻轻地、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环抱住了他瘦小的、僵硬的身体。
这是一个极其轻柔的拥抱,仿佛在拥抱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她的手臂很暖,带着圣光那特有的、让人感到安宁和洁净的温度。她的气息干净而柔和,与这小屋里陈腐的气息格格不入。
男孩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挣扎,想要推开这个陌生的、突然抱住自己的人。但身体深处,另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层的渴望——对温暖、对接触、对被包容和保护的渴望——却如同冬眠的种子遇到了春日的暖阳,开始不受控制地苏醒、萌动。
这个拥抱……好温暖。
和他记忆里父亲那偶尔的、带着汗味和疲惫的拍肩完全不同。也和那些偶尔施舍食物的人那种敷衍的、带着距离感的触碰不一样。这个拥抱,好像……是真的在抱他。不是为了别的,就只是……抱他。
嘴里干粮的味道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身体因为长期紧张和戒备而僵硬的肌肉,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竟然有了一丝丝松缓的迹象。一种陌生的、让他不知所措的酸涩感涌上鼻尖,眼眶莫名地发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月清眠能感觉到怀里小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他脏乱的、散发着汗味和灰尘气息的头发上,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几缕发丝。她在用这个拥抱,传递着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千言万语——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很辛苦,我知道;你不是孤单的;未来……会有人爱你的……
她不知道这个跨越时空的拥抱能带来什么,是否能稍稍抚平一丝他童年的创伤,哪怕只是让他记住这一刻的温暖。她只是想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时间仿佛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停滞了。阳光的微尘在光束中缓缓飞舞,空气中只有男孩逐渐平缓下来的、细微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月清眠沉浸在这份跨越时空的心疼与慰藉中时,与之前白夜经历过的相似感觉,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源自时空规则层面的排斥力与修正力,如同无形的浪潮,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作用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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