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没有尽头。
林晚照踩上这片土地时,脚底传来细微的碎裂声——不是土壤,更像是凝固的星光被碾碎时的脆响。那些空心花朵在她经过时微微颤抖,花瓣边缘析出磷火般的碎光,飘到半空,又消散成虚无。
“每朵花里都睡着一个被擦除的文明。”青蔓的声音从探微之芽传来,带着植物对凋零的本能悲悯,“但它们不是死了……是‘未被记住’。”
萧绝蹲下身,指尖触地。螭纹星图顺着手臂蔓延至土壤,银白光纹如根系般向下探去。“地底有结构……不是地质层,是记忆的沉积岩。”他皱眉,“一层文明压着一层,最深的那些已经石化了。”
机械心脏突然重重一跳。
林朝雨的生命印记在胸腔深处共鸣,不是预警,而是某种深沉的、近乎哀悼的震颤。萧绝按住心口,感受到那份捐赠协议留下的频率正与地底某个深度产生共振。
“下面有东西在呼应她。”他抬眼看向林晚照。
她鬓边的灰白发丝无风自动。
心口的和谐之源正在发热,不是往常那种稳定的脉动,而是紊乱的悸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撞上堤岸又折返,层层叠叠加剧。
“它很痛苦。”林晚照轻声说,手按在印记上,“不是我们以为的‘渴望填补空白’……是在抗拒被填补。它不想吞噬那些被遗忘的文明,它想……”
她的话被平原尽头的光吞没。
那棵星光巨树在这一刻绽放——不是开花,是整棵树的枝干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辉光。光线如液体般流淌而下,在树下汇聚、塑形,凝成一个女性轮廓。
她走出光池时,平原上的空心花朵集体俯首。
“我是碑林守墓人。”她的声音有双重音色,一层清冷如星尘,一层温厚如腐殖土,“在此守候七十九万四千标准年,等待第一个通过凋零之痕的访客。”
林晚照看清了她的面容:左半边脸是结晶化的星光,皮肤下可见星系流转;右半边脸是深褐色的树皮纹理,眼角有细小菌菇生长。她的眼睛尤其诡异——左眼是旋转的星云,右眼是年轮状的木纹瞳孔。
“你分裂了。”萧绝的螭纹星图自动进入戒备状态。
守墓人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左手星光璀璨,右手藤蔓缠绕。“不是分裂,是承载过度。”她抬眼,“我体内储存着三千六百二十二个被擦除文明的最后碎片。每个文明的特质都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时间久了,痕迹变成了我。”
她走向林晚照,每步落下,脚下就绽开一朵短暂的空心花,随即凋谢。
“你体内有相似的结构。”守墓人停在林晚照面前,星云左眼凝视她鬓边的白发,“逻辑毒素的侵蚀痕迹……还有那个核心深处的‘空白区’。你已经在无意识中,开始承载他者的残缺。”
林晚照不退不让:“我们来寻找源初苗圃。”
“这里就是。”守墓人展开双臂,星光左手与植物右手在空中划出两道不同的弧线,“或者说,是苗圃的墓碑。真正的苗圃在签署初代园丁协定时就关闭了,留下的只有这座记忆墓园,和我这个失败的试验品。”
“失败?”青蔓问。
守墓人右眼的年轮开始旋转:“我本应成为永恒之种的第一个培育基——一个能完美承载所有被遗忘文明、却不被它们改变的中立容器。”她苦笑,那张分裂的脸上表情矛盾得令人心碎,“但我做不到。每承载一个文明,我就失去一部分‘自我’。三千年后,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守墓人’的意志,哪些是芳馨文明对美的渴望,哪些是机械文明对秩序的执念。”
她指向平原尽头那些高大的、碑状的水晶结构:“于是我把无法消化的部分剥离出来,做成墓碑。每个墓碑里封存一个文明的‘核心执念’,让它们至少能以雕塑的形式存在。”
萧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碑林绵延至视野尽头,每块碑的材质、形状、光泽都截然不同:有的透明如冰,内部冻结着不断重复的舞蹈光影;有的漆黑如铁,表面流淌着二进制瀑布;有的柔软如绒,随平原的“风”微微起伏。
“你们通过了凋零之痕。”守墓人收回手,“这意味着你们有资格接受‘永恒试炼’。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警告:试炼的终点不是获得永恒,而是成为新的守墓人。像我一样,永远困在这里,承载越来越多的遗忘,直到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林晚照沉默地走过她身边,走向最近的墓碑。
那是一块乳白色的、温润如玉的石碑。她将手心贴上碑面——空白印记自动亮起。
记忆涌入:
一个嗅觉文明。它们的世界没有光,声音也稀薄,整个文明的感知和艺术都建立在气味谱系上。它们能闻到思想的形状,嗅出情感的浓度,用数万种香料编织历史。凋零之痕擦除了它们分辨气味的能力,于是历史变成无味的粉尘,诗歌变成沉默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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