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被墨汁泼透了。
方才还透着些微曦的天空,转瞬间便被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连风都带着股穿骨的寒意,卷着残叶在街角打着旋,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呜咽。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紫蓝色的闪电如巨蟒般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洛府门前那条平日里车水马龙的主街。
也就在这刹那的光亮里,能看清街心那片被圈出来的空地:青石板上早已铺好了一层粗麻,边缘处站着两排玄甲羽卫,佩刀上的寒光比闪电更刺目。
钱太守站在廊下,官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湿透的中衣——不知是汗水还是方才急雨打湿的。
他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户籍名册,纸页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
身旁的老师爷在旁边站着,指尖沾着唾沫,正逐字逐句地核对着名册,声音因紧张而发飘:“洛明,男,三十有五,身高五尺八寸,左眉有痣……”
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此刻跪在空地上的身影。
被点到名的洛明是个精壮汉子,曾是洛府的护院头领,此刻却像被抽去了骨头,瘫在泥水里,发髻散乱地贴在脸上,左眉那颗痣在惨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
两名羽卫上前将他架起,他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他。”钱太守眯着眼看了片刻,又核对了名册上的“身量中等,阔面,右手食指有旧伤”,终是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那汉子便被拖到了粗麻地中央。闪电再次亮起,映出他圆睁的双眼,里面塞满了恐惧与不甘。
“噗嗤——”
刀锋划破皮肉的脆响,在雷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发髻散开,长发与泥水缠在一起。
滚烫的血喷溅而出,溅在羽卫的玄甲上,又被急雨冲刷着,汇成细小的溪流,朝着街面低洼处蜿蜒。
“下一个,洛李氏,女,四十有二,身高五尺,小脚,右耳有三孔……”
老师爷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身影从跪着的人堆里被拖出,核对、确认、斩首。
动作快得像一道流水线,只有那不断响起的刀声、雷声,和偶尔划破死寂的哭喊,证明这不是一场噩梦。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却冲不散那浓稠的血腥味。
三百多号人,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刚过总角的少年,从裹着小脚的妇人到尚在襁褓的婴孩——那婴孩被抱出来时,甚至还在懵懂地吮吸着手指,直到冰冷的刀锋落下,才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哭,旋即归于沉寂。
人头在泥泞中滚动,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很快便被雨水和血水糊成一团。
血流成河已不足形容,整条街的青石板缝隙里都灌满了暗红的液体,顺着坡度往街角的排水沟涌去,在渠口积成一汪腥臭的水洼,连雨水都冲不淡那刺目的红。
街角的屋檐下,藏着几个胆大的围观者。
卖菜的王婆用围裙死死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眼神却像被钉住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片血腥地,瞳孔里倒映着闪电与血光,脸色比纸还白。
穿长衫的账房先生瘫坐在门槛上,手里的算盘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念着“阿弥陀佛”,佛珠被捻得飞快,不知道是在求菩萨保佑自己别被这血腥沾染上,还是在为那些滚落的头颅超度。
更远处的酒肆二楼,有人悄悄撩开窗帘一角,刚看一眼便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窗沿干呕起来。
连见惯了刑场的老衙役,此刻都背过身去,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他们见过杀人,却没见过这样连锅端的屠戮,连一丝余地都不留。
雷声依旧在头顶炸响,闪电一次比一次亮,仿佛上天也在睁大眼睛,冷冷地看着这场人间惨剧。
雨水冲刷着羽卫们的甲胄,却冲不掉上面的血污,反而让那些暗红的痕迹愈发狰狞。
当最后一颗头颅落地时,钱太守手里的名册终于翻到了尽头。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空地上的粗麻早已被血浸透,沉甸甸地贴在地上,像一块巨大的血色地毯。
副将走上前,踢了踢脚边的血水,声音冷得像冰:“剩下的,按旨意办。三族流放南郡,即刻起程;九族男丁贬为贱奴,登记入册,发往矿场;女眷……没入教坊司,交由京兆府交割。”
羽卫们应声而动。剩下的洛家族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瘫在地上任人拖拽,有的眼神空洞如木偶,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流放的队伍被铁链串在一起,像一串破败的木偶,在雨水中蹒跚着走向城门;被标上“贱奴”印记的男人们,被粗暴地剃去头发,脸上烙下滚烫的火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很快被雨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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