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自然,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念卿想了想,点点头:“这个道理我懂。你需要多少?”
“先要五百美金。”丁陌说得很具体,“我要打通几个关节,看看能不能从海军后勤系统那边弄到点东西。如果真有大规模行动,后勤一定会提前准备。这是眼下最可行的突破口。”
五百美金不是小数目,但比起可能获取的战略情报,又显得微不足道。
苏念卿没有犹豫:“好,我回去就跟杜站长汇报。最快明天,我把钱给你送来。”
“另外——”丁陌又说,“告诉杜站长,这份情报是我综合多个渠道信息分析得出的结论,可信度七成。但如果要提高到九成,我需要时间和经费去验证。”
他说得很谨慎,既展现了价值,又留有余地。
苏念卿把那张纸仔细叠好,放进皮包里:“我会如实转达。竹下先生,如果这份情报真的应验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丁陌喝了口咖啡,“但我不想邀功,我只想把事情做好。日本人真要动手,早点知道,就能少死些人。”
他说得很诚恳。
苏念卿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认识“影子”快两年了。这个人精明,务实,做事有条理。但这次,面对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份情报,他表现出的不仅是专业,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
“我会尽快联系你。”苏念卿站起身,“保持警惕。”
“明白。”
苏念卿离开了咖啡馆。
丁陌坐在原处,慢慢喝完剩下的咖啡。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江对岸的灯火连成一片,在夜色中流淌,像一条发光的河。
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现在,就等它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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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丁陌回到公寓。
他关上门,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把今天的整个过程又过了一遍。
苏念卿的出现,是军统在试探。他递出去的情报,时机正好,内容也恰到好处——有分析,有依据,但又没具体到让人怀疑的程度。
至于经费——那是他故意要的。不要钱反而可疑,“影子”向来是“钱货两清”的作风。要钱,而且要得理直气壮,说是用来打点线人、获取更多细节,这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军统会更重视这份情报。花了钱的东西,人们总是更上心。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夜色如墨。远处领事馆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再过六天,那只眼睛看到的,将是另一个世界。
丁陌点了根烟,靠在窗边慢慢抽着。
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像一颗微弱的星。
他想起了渔夫,想起了李爷,想起了渡边,想起了山口宏,想起了所有和他这条船上的人。
珍珠港事件一旦爆发,整个上海的局势都会改变。日本人会疯狂,美国人会参战,战争会扩大,物资会更紧张,管控会更严厉。
他的网络,能不能在这场风暴中挺过去?
能。
他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在黑暗中缓缓散开。
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
药品渠道已经稳住,铁路调度权限已经巩固,黑市销路已经拓展,运输线路已经规划好。多线并行,互为备份,一条线断了,还有别的线。
更重要的是——特高课的调查视线,很快就会从他身上挪开。
小林光一现在查得再紧,等珍珠港的爆炸声传来,东京一道命令,他就得掉头去查海军军令部的泄密案。那时候,谁还顾得上上海这点“鸡毛蒜皮”?
这就是丁陌要的。
转移视线,巩固地位,强化网络,保证安全。
四个目标,都将在那场爆炸中实现。
烟抽完了,丁陌把烟头按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他在上面写下日期: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
然后,他开始写工作记录。
记录他今天去了码头检查,听到了哪些工人的议论;去了茶馆,听到了哪些商人的抱怨;分析了哪些信息,得出了哪些初步判断。字迹工整,内容客观,完全符合一个尽责官员的工作日志。
如果有心人翻看,会看到他对工作的认真,对细节的留意,对局势的关注。
这些都是“竹下贤二”这个身份该做的事。一个尽责的领事馆官员,一个负责码头运输的中层干部,关注这些,合情合理。
他要让所有可能的调查者看到,他的一切行为,都符合他的身份和职责。
没有破绽,就是最好的掩护。
写完记录,丁陌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
他关掉台灯,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
现在,只剩下等待。
等待那声惊雷,等待那场风暴,等待历史翻开新的一页。
而他,已经站在了最有利的位置。
窗外传来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当,敲了十下。
夜还长。
但黎明总会来。
丁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最后闪过的,是珍珠港那片蔚蓝色的海水,和即将降临的火焰。
然后,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
像是在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场安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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