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初秋,喀什噶尔古城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沙暴从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咆哮而来,像是无数怨灵组成的军队,誓要吞噬这座千年古城。天空中,太阳只剩一个模糊的白斑,如同褪色的记忆。
阿迪力站在游客中心门口,眉头紧锁。他是喀什最资深的导游之一,熟悉老城的每一条街巷,能讲述每一段墙壁里封存的故事。但今天的沙暴非同寻常,政府已发布警告,建议游客不要外出。
“我们必须取消行程。”同事劝他。
阿迪力摇头,望向窗外漫天黄沙,“有三位学者坚持要进古城,他们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风越来越大,发出类似经文的吟诵声。阿迪力想起祖父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沙暴是时间的筛子,有些被遗忘的东西会在风中重现。”
最终,三位学者来了——两位来自北京,一位来自乌鲁木齐,专攻西域历史。他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欲。
“根据记载,今天沙暴最大时,恰逢疏勒古城建成1366周年。”年纪最长的李教授解释道,“我们相信,某些特殊气候条件下,历史的印记会重新显现。”
阿迪力本可拒绝,但想到儿子即将上大学需要的费用,还是接下了这单报酬丰厚的工作。
下午两点,他们踏入古城。沙粒如针尖般刺在脸上,能见度不足十米。阿迪力带头,四位游客紧随其后,用绳索相连,防止走散。
“这里的街巷布局源自唐代疏勒古城,”阿迪力熟练地讲解,“经过千年改建叠加,地表已看不到原貌,但骨架还在。”
沙暴越发猛烈,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拐过第三个弯后,阿迪力停下脚步——前方的巷子本应通向艾提尕尔广场,现在却变成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土路。
“怎么回事?”年轻的王研究员问。
阿迪力没有回答,他注意到周围的建筑在变化。现代的砖混结构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古老的土坯房,墙上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唐代纹样。
“天啊,你们看!”女学者古丽娜尔指向一旁。
沙暴中,街巷像活了一样移动、重组,最终固定成一种全新的布局。阿迪力凭借多年经验认出,这正是文献中记载的唐代疏勒古城规划。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些土坯房中传来了叫卖声——阿拉伯语、汉语、梵语交织,仿佛千年前的市场复活了。
“是声学现象,”李教授强作镇定,“风声穿过不同形状的巷道,会产生类似人声的效应。”
但阿迪力不这么认为。那些叫卖声太真实了,他甚至能分辨出某个小贩在用古代疏勒方言讨价还价——这种语言已失传多年,只有他祖父那辈的老人还能说上几句。
“我们该回去了。”阿迪力提议,却发现来路已变成一堵土墙。
恐慌开始蔓延。
他们被迫向前,走进那条被称为“魂巷”的街道。传说在特定日子里,这条巷子会连接生死两界。阿迪力一直以为那只是吸引游客的噱头。
巷子深处,一栋半坍塌的土坯房前,坐着一位正在纺线的老妇人。她穿着唐代回鹘人的服饰,在狂风中却安然自若。
“阿迪力江,”老妇人叫出他的名字,“你终于来了。”
阿迪力浑身僵硬,“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妇人抬头,露出一双只有白翳的眼睛。“你祖父让我带话给你。”
三位学者惊得说不出话。阿迪力的祖父已去世十年。
“他让我告诉你,你父亲不是病死的。”
空气瞬间凝固。阿迪力的父亲五年前因怪病去世,临终前全身溃烂,不断呓语着古老的咒文。
“什、什么意思?”阿迪力声音颤抖。
老妇人继续纺线,沙粒穿过她的身体,如同穿过幽灵。“你父亲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在城东那座唐代遗址里。他带走了一枚属于疏勒祭司的印章。”
阿迪力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他们来找我要回自己的东西了”。
沙暴中,叫卖声越来越近,仿佛无形的商队正从四面八方包围他们。
“印章在哪?”老妇人问。
阿迪力想起父亲遗物中那枚刻着陌生符号的石印,他一直保存在家中,作为念想。
“必须归还,否则诅咒不会停止。”老妇人说着,身体开始透明,“你儿子的咳嗽,不是普通的病。”
阿迪力如遭雷击。他儿子近半年来的确咳嗽不止,医生查不出原因。
“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事?”
老妇人完全消失了,只留下飘在空中的一句话:“沙暴停歇前,带印章到魂巷尽头。”
三位学者面面相觑,古丽娜尔颤抖着记录一切,李教授试图用科学解释,年轻的研究员小王则吓得脸色惨白。
阿迪力陷入两难。归还印章可能救儿子,但魂巷尽头有什么?父亲临终前的惨状历历在目。
沙暴中,叫卖声变成了低语,用各种古老语言重复同一句话:“物归原主,诅咒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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