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着的不再只是一座收门票的古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虽然早已逝去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灵魂。他对苏轼,有一种超越职业的、近乎对父兄般的复杂情感,有敬,有怜,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长久陪伴而生的亲切。
此刻,这“魂”就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显现了。
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井中的纸,地上的字。空气里,墨香、土腥气、银杏叶带着微苦的草木香,混杂在一起,浓得化不开。月光似乎更亮了,亮得有些刺眼,院子里的一切轮廓都变得清晰而锐利,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投影。
忽然,井水开始无声地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那张《水调歌头》的原稿,随着漩涡轻轻转动,墨迹在水中似乎更加鲜活灵动。而庭院里,那些金色的银杏叶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微微颤动、重组。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句接一句,金色的词句在地面上依次浮现、消散、再重组。像是在吟诵,又像是在质问,无声,却震耳欲聋。
老陈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是立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留下来,看个究竟?他怕死,怕这些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但他更怕错过。错过这也许是千年难逢的,与那位他守护了半生的文人灵魂,一次最近的接触。
他想起了苏轼一生的颠沛流离,想起了他面对困境时的那份乐观与创造。这井,这树,是否也承载了他太多无处诉说的感慨?这九百七十年的等待,是否就为了在今夜,找一个见证?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被情境催生出的责任感,缓缓压过了恐惧。他不能走。他是这里的管理员,是此刻唯一的见证者。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没有去捡手电,就着清冷的月光,靠着冰凉的廊柱,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就那么看着,看着井中不沉的墨宝,看着地上流转的金色词句。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井水的漩涡渐渐平息,那张浮着的宣纸,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些,墨迹也不再那么新鲜欲滴。而地上的银杏叶,也停止了组合,只是静静地铺了一地金黄。
鸡叫了。远处传来第一声模糊的鸡鸣。
井中的原稿,像浸了水的糖画,开始慢慢融化,墨迹散入水中,纸张也化作一缕缕纤维,消失不见。井水恢复了以往的深不见底,那层白气也散了。只有满地的银杏叶,证明昨夜并非全然是梦。
天光渐亮。老陈挣扎着站起来,腿脚麻木。他走到井边,井水幽深,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他俯身,伸手掬起一捧井水,冰凉刺骨,凑近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墨香。
他回过头,看着满院狼藉的金黄落叶,心中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空茫的悲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历史与文魂悄然接通的震撼。
上班的同事来了,看到满地的银杏叶,啧啧称奇,说这树真是神了,还没到深秋,怎么叶子一夜之间全掉光了?又看到老陈失魂落魄的样子,问他是不是病了。
老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拿起扫帚,开始默默地清扫庭院。他把那些金黄的银杏叶,一片不落地扫到一起,堆在银杏树的根部,像是进行一个无声的仪式。
从此以后,老陈还是那个沉默的管理员。但他巡夜时,总会在古井边和银杏树下多停留片刻。有时月明之夜,他似乎还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墨香,听到那无声的吟诵。他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心里更踏实了。他知道,自己守护的,从来不只是几间老房子,几块旧碑。他守护的,是一缕跨越千年的不灭精魂,是一曲在明月古井、金叶沙沙中,永恒回荡的《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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