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坐标发出去后,严景行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像一个在悬崖边掷出飞索的攀岩者,在飞索扣住对岸岩石的瞬间,他更关心的,是这根绳索的另一端,究竟系着什么。
老鬼的回应,比他预想的要快。
当那个沉寂的加密频道再次闪烁时,严景行正冷静地观察着网络上第一波针对林峰的舆论攻击。
铺天盖地的文章,口径惊人地一致。文章里,林峰被塑造成一个好高骛远、经营不善、在对赌协议即将失败之际,企图用商业碰瓷来敲诈勒索的无赖。天海资本则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扶持初创企业,却反被诬陷的“天使投资人”。
赵家的手法一如既往的粗暴、直接,且有效。他们不屑于精巧的辩论,而是选择用资本的力量,瞬间制造出山呼海啸般的舆论噪音,淹没一切理性的声音。
严景行对此早有预料,甚至连对方公关稿的几个范本,都在他的“记忆宫殿”里推演过。他已经准备好了几套反制方案,只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但老鬼的介入,让整个棋局的变量陡然增加。
他点开那条新消息。
这次不再是故弄玄虚的短句,而是“内鬼”发来的一段转述,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敬畏。
【他说,你的回礼很有分量。他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严景行看着屏幕,眼神平静,脑海中的“超算大脑”却在以亿万次的速度飞速运转。
一个经典的问题,一个将主动权抛回来的高明手法。
老鬼在问他的“价码”。
一旦他回答了自己想要什么,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欲望和弱点。如果他说想要钱,那在老鬼眼中,他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雇佣兵,可以用利益收买和控制。如果他说想要搞垮赵家,那就等于将自己最大的底牌和最深的情绪,暴露在一个潜在的敌人面前。
在金融的黑暗森林里,向陌生人袒露心声,无异于将脖颈送到毒蛇的獠牙之下。
【棋盘已开,请君入局。】
【他说,你的回礼很有分量。他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句问话,像一把无形的刀,直指严景行的核心。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太大了,也太危险。
严景行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意识深潜入“记忆宫殿”,周围的一切瞬间模糊,只剩下无数数据流在眼前交织、重构。老鬼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以三维模型呈现,每一个已知的信息点都像一条条光线,投射到这个模糊的轮廓上。
“144手密码”、“幽灵订单”、“财报黑市的幕后掌控者”、“与赵家隐秘关联”……这些标签在记忆宫殿中高速解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老鬼,是一个游走在规则边缘的幽灵,他拥有惊人的人脉和影响力,交易风格诡异莫测。他不是一个简单的金融大鳄,更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秩序破坏者”或“规则制定者”。
他主动发出合作试探,绝非善意。
严景行分析着老鬼可能的动机:
第一种,是纯粹的试探。老鬼想通过这个问题,摸清自己的深浅。如果自己表现出对财富、权力或特定利益的渴望,那他就能轻易地给自己贴上标签,从而进行掌控或利用。如果自己表现出复仇的疯狂,他也能借此评估风险,甚至反过来利用自己的仇恨。
第二种,是寻找棋子。老鬼或许看到了自己在金融市场展现出的能力,尤其是在“幽灵订单”和“财报黑市”上的表现。他可能正需要一个有能力、有胆识,且不为人知的“棋子”,来完成他某些见不得光的布局。而与赵家的冲突,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切入点。
第三种,是暂时的结盟。老鬼与赵家有隐秘关联,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是铁板一块。金融世界里,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盟友。赵家在对赌协议中的受挫,以及自身“幽灵订单”失效、财报黑市信息源受阻的困境,都可能促使老鬼寻求新的平衡点。他或许认为,自己有能力成为制衡赵家的力量,甚至成为他颠覆赵家现有布局的一枚奇兵。
但无论哪种,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老鬼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行事诡异,深不可测,一旦被他抓住把柄,或被他看穿底牌,自己很可能从棋手变成棋子,甚至成为被用过即弃的废子。
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在赵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任何看似送上门的帮助,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我想要什么?”
严景行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也是一个陷阱。他的回答,必须既能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实力,又不能暴露真正的底牌,同时还要维持住老鬼的兴趣,让他继续投入这场博弈。
他不能说要复仇,那会让他显得情绪化,容易被操控。
他不能说要钱,那会让他显得肤浅,不值得老鬼高看。
他更不能说要掌控金融市场,那会让他显得狂妄,引发老鬼的警惕甚至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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