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家园林。
深秋的寒意染红了满园的枫叶,也给青石板路铺上了一层薄霜。园林深处,一间古朴的茶室临水而建,暖黄的灯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微澜的湖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茶室内,一个身形清瘦的老者正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一张紫檀木的棋盘。
他便是“老鬼”。
他没有穿什么名贵的衣服,只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中式对襟衫,头发花白,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沟壑。若是在街上遇见,多半会以为他是个退休后侍弄花草的普通老头。
此刻,他正捻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犬牙交错,厮杀正酣。
这是他与自己的对弈。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笔挺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部加密手机恭敬地放在老鬼手边,然后退到一旁,垂手而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份简报,标题醒目——《关于天海资本与星火互娱对赌协议纠纷的初步报告》。
老鬼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仿佛对那部手机视而不见。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枚温润的黑玉棋子,像是在感受棋子冰凉的质感。
良久,他才将黑子轻轻按在棋盘的一个“眼位”上,彻底断了白子一条大龙的生路。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机,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份报告。
报告很详细,从林峰那封石破天惊的律师函,到赵家内部那场暴跳如雷的紧急会议,再到赵德明下达的全面反击指令,事无巨巨细,都被记录在案。
中年男人看着老鬼平静的侧脸,心中暗自咋舌。赵家在天海资本的内部会议内容,外面的人想窥得一星半点都难如登天,但老鬼却能在事发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拿到近乎完整的会议纪要。他的人脉,早已渗透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深处。
“呵呵。”
老鬼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笑声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榻榻米上,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茶水,呷了一口。
“赵德明还是老样子,顺风顺水惯了,以为这天下还是他家的。遇到一根敢扎他一下的刺,第一反应不是拔刺,而是想把整片荆棘林都给烧了。傲慢,是他们赵家刻在骨子里的病,治不好了。”
中年男人低着头,不敢接话。评论赵家,他还没这个胆子。
老鬼的目光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蓝海传媒”那几个字,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一手,不像那个叫林峰的小子能做出来的。一个一门心思扑在技术上的愣头青,就算被逼到绝路,想到的也该是鱼死网破,把事情捅到媒体上,而不是这么精准地递上一封律师函,直插要害。”
他顿了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校身边的中年男人。
“你看,他这一招妙在何处?”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妙在‘点到为止’。他没有立刻公开证据,而是选择内部递函,这就给了赵家一个错觉,以为他害怕,想谈判。这既是试探,也是警告,把压力完全抛给了赵家。如果赵家选择和解,他就达成了中止协议的目的;如果赵家选择硬刚,那后续爆出的料,就不是商业纠纷,而是赵家在接到警告后,依旧不知悔改的恶意打压,性质就完全变了。”
“说得不错。”老鬼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但你只看到了第一层。”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这一招,真正狠的地方,是打在了赵家的‘七寸’上。不是打在商业利益上,而是打在了他们的‘合法外衣’上。”老鬼的食指在空中轻点,“赵家最怕的,不是损失一点钱,而是他们的名声,是他们那套‘合法合规’的资本运作模式被戳穿。一旦这层遮羞布被扯下来,引来的就不仅仅是舆论,还有监管。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并购项目,这事一旦闹大,就会拖住他们最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你觉得,以赵德明那老狐狸的性子,他会怎么选?”
中年男人想了想,答道:“他会选择碾压。赵家从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们面前叫板。即便冒着一些风险,他们也会选择最强硬的手段,将对方彻底抹平。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也是他们的傲慢。”
“没错,碾压。”老鬼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正是这种‘碾压’,会让他们露出更多破绽。这就像捕鱼,本来想悄无声息地撒网收割,结果被鱼反咬一口,一怒之下,直接把水搅浑,把所有人都引过来了。这局棋,变得有趣了。”
他拿起手机,将简报重新看了一遍,这一次,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林峰的行动上。
“这个林峰……是个技术天才,但绝不是个玩弄权谋的料。他能想出这一招,还能找到‘蓝海传媒’的证据,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老鬼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更深层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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