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线上研讨会的结束,并未让“古丽之家”的小院立即恢复往日的节奏。那场跨越重洋的对话,像一股强劲而清新的气流,吹入了这座古老的院落,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荡起层层涟漪,余韵悠长。兴奋、开阔、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反思,交织在一起,需要时间去沉淀和消化。
阿娜尔古丽的变化最为明显。她将自己关在工作室的时间更长了,但并非在拉坯或刻画,而是对着电脑屏幕上记录的研讨会笔记和麦卡锡教授会后发来的相关文献出神。那些来自太平洋岛屿、毛利社区、加拿大原住民群体的案例,虽然技艺、材质、文化背景与喀什陶艺迥异,但它们在全球化浪潮下面临的挑战——如何守护文化根脉、如何激发年轻一代参与、如何在保持本真性与寻求可持续发展之间取得平衡——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这种跨越文化的共鸣,让她跳出喀什古城的具体语境,开始以更宏观、也更本质的视角,审视“古丽之家”这些年所走过的路。
她拿起那本编写中的《手艺传承指南》草稿,感觉手中的笔变得沉重了许多。之前,她更多是从自身经验出发进行梳理,而现在,她开始不自觉地用那些国际案例作为参照系。例如,在思考“社区内生动力”这一章时,她会对比帕米尔传习点与毛利部落的传承模式,思考外部支持(无论是我们的指导还是政府的基金)的“介入度”与“退出机制”如何把握,才能最大化地激发本地主体的能动性,而非产生依赖。她开始在自己的记录中,加入更多反思性的旁注,标注出那些可能具有普遍意义的“关键决策点”和“潜在风险”。这部指南,在她心中,不再仅仅是一本内部培训教材,而可能成为一份具有更广泛对话价值的、来自中国田野的实践报告。
周婉则迅速将国际交流带来的启发,转化为了具体的行动。她主动整理了研讨会上的关键讨论点和参考文献,分享到“古丽之家”的核心社群和帕米尔传习点,并附上了自己简洁的解读,引导大家思考这些国际经验对本地的启示。她还提议,在下一期的线上进阶课程中,增加一个“全球手工艺案例赏析”的单元,精选几个有代表性的国际案例(如研讨会提到的毛利雕刻、智利纺织等),与“古丽之家”的模式进行对比讨论,开阔学员的视野,引导他们思考手艺传承的共性规律与文化特殊性。
“我们不能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周婉在内部讨论时说,“要让我们的学员和伙伴们也知道,我们遇到的问题,世界上很多地方的人也在面对,而且他们想出了各种有意思的办法。这能让大家更有信心,也更有思路。”
更令人惊喜的是帕米尔那边的反应。艾山和阿迪力在收到周婉分享的资料后,主动发来了视频通话。屏幕上,两个高原青年的脸上带着被点亮的兴奋。
“阿娜尔古丽姐,陆航哥,”艾山指着周婉发去的关于毛利人利用手工艺发展社区旅游的案例说,“这个很有意思!他们不是单纯卖东西,是把整个文化体验打包起来。我们在想,下次旅游旺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搞个小型的‘帕米尔陶艺日’,不仅卖陶器,还可以让游客试试简单的手捏,听听我们塔吉克的古老传说,尝尝我们的奶茶,让他们把帕米尔的‘味道’带回去,而不仅仅是一个罐子。”
阿迪力也补充道:“那个智利艺术家把传统图案用在现代服装上的例子,也给了我启发。我在想,我们的纹样,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和本地绣娘合作,做一些小饰品或者布艺,让陶器不那么孤单,形成一个‘帕米尔礼物’系列?”
听到他们的想法,我和阿娜尔古丽相视一笑,心中充满欣慰。国际视野的引入,没有让他们迷失自我,反而激发了他们在本土语境下的创新思考。这正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
与此同时,那封来自新西兰的邮件也带来了实际的后续。麦卡锡教授对“古丽之家”的实践高度赞赏,正式发出邀请,希望我们将案例研究纳入其项目出版物,并邀请阿娜尔古丽作为合作作者,撰写一篇关于“手艺传承中的‘边界’谈判——以中国喀什‘古丽之家’为例”的论文。这对阿娜尔古丽而言,是一个全新的、更高的挑战,意味着她要尝试用国际学术界能够理解的语言和规范,来阐述我们的故事和思考。
阿娜尔古丽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学术探索的欲望。她开始更系统地阅读相关理论着作,向我请教论文写作的规范,与麦卡锡教授通过邮件进行频繁的、深入的讨论。这个过程,逼着她将感性的实践经验上升为理性的分析框架,虽然艰难,却让她对自身工作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小院里,深夜亮灯的,常常是她伏案疾书或凝神思考的身影。
我则从这次国际交流中,更清晰地看到了“古丽之家”未来发展的战略机遇。这种国际学术认可,极大地提升了品牌的无形资产和公信力。我开始着手规划,如何将这种学术影响力,转化为更可持续的组织发展资源。例如,是否可以与国内外高校合作,建立“传统手工艺创新实践基地”,吸引相关领域的师生前来调研、实习?是否可以利用国际平台,为像阿迪力这样有潜力的年轻匠人,争取海外驻留创作或交流展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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