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京的Z70次列车,在夜幕中缓缓驶出喀什站。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声响,像是为这段漫长的旅程打着节拍。软卧包厢里,灯光柔和。阿娜尔古丽靠窗坐着,额头抵着微凉的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夜色吞没的戈壁滩轮廓,眼神有些放空。周婉在上铺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连日来的高强度筹备让她疲惫不堪。我坐在对面的下铺,却毫无睡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平板电脑光滑的外壳,里面存储着即将在京展示的所有资料。
车厢的晃动带来一种奇异的失重感,恰如我们此刻的心境。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喀什,离开那座熟悉的小院,正向着一个充满未知与更大挑战的文化中心驶去,兴奋、忐忑、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乡愁,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睡不着?”阿娜尔古丽忽然轻声问,她没有回头,声音像是说给窗外的风听。
“嗯,”我应了一声,“在想,到了那边,该怎么说,怎么做。”
她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嘴角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讲大叔的手,讲我们的泥巴,讲帕米尔的那些孩子,讲我们是怎么一边摔跤一边学会走路的。”
她的话简单,却像一颗定心丸。是啊,我们最大的财富,不就是这些真实的故事和泥土里长出来的经验吗?何必去套用那些高深的理论术语?
“我只是担心,”我叹了口气,“在那样的场合,我们的‘土办法’,会不会显得……不合时宜?”
“陆航,”阿娜尔古丽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你还记得帕米尔传习点刚有点起色时,艾山他们差点被那个大订单迷惑住的事吗?当时我们怎么跟他们说的?路要自己走,步子要踩稳。现在轮到我们自己了。我们不能因为舞台变大了,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古丽之家’的价值,恰恰就在于它的‘不合时宜’,在于它没有被完全标准化、商业化。”
她顿了顿,看向中铺沉睡的周婉,声音更轻了些:“而且,我们有晓月整理的那些扎实的资料,有我们每一步的记录。我们不虚。重要的是,我们得相信我们相信的东西。”
列车穿过漫长的隧道,灯光忽明忽灭。阿娜尔古丽的话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忽然意识到,这次北上,不仅仅是一次展示,更是一次对我们自身信念的淬炼和确认。
第二天下午,列车抵达北京西站。走出车厢,北方干燥而略带雾霾的空气,与喀什清冽干爽的风截然不同。人流如织,喧嚣扑面而来。林晓月和她的一位同学早已在出站口等候,看到我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陆航哥!阿娜尔古丽姐!周婉!一路辛苦啦!”林晓月像个快乐的小鸟,接过周婉手中的一部分行李,“住处都安排好了,就在美院附近的招待所,条件不错,去布展也方便。”
坐在前往住处的出租车里,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庞大而繁忙的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节奏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这与喀什古城那种缓慢、沉淀的时间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阿娜尔古丽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眼神里没有太多惊叹,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观察。
布展工作紧张而有序。美院提供的展区位置很好,空间也比预想的宽敞。布展团队是林晓月导师带领的研究生,专业且高效。但当他们看到我们带来的展品——那些带着明显手工痕迹、甚至有些“拙”的陶器,以及充满生活气息、而非精心摆拍的影像资料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们习惯了更“当代”、更“装置化”的艺术呈现方式。
这种细微的差异,在布展过程中逐渐显现。美院的同学倾向于用极简的白色展台、精准的射灯,营造一种冷静、疏离的“白盒子”效果,以凸显作品的“物”本身。而阿娜尔古丽则坚持她的想法。她打开我们带来的几个大箱子,里面不是标准的展具,而是从喀什精心挑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榆木木板、一块手工纺织的土色粗布、甚至还有几捆干燥的麦秸。
“我想用这些,”她对负责灯光设计的同学说,语气温和但坚定,“灯光不要太‘准’,要柔和,有点偏暖,像我们喀什下午四点钟,阳光斜射进阿以旺里的那种光。这些木板和布,不是背景,是环境,是让这些陶器感觉还‘活’在它们本该在的地方。”
灯光设计的同学有些为难,这完全打破了他的工作习惯。现场出现了一丝僵持。林晓月赶紧上前协调,解释阿娜尔古丽的创作理念。我站在一旁,手心有些出汗,担心这种“土洋结合”的方式不被接受。
就在这时,林晓月的导师,一位气质儒雅、目光敏锐的中年教授走了过来。他静静地听完了双方的陈述,又仔细看了看阿娜尔古丽带来的“道具”,然后蹲下身,摸了摸那块老榆木板的纹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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