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片刻,胸腔里那颗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湖底。再抬头时,眼中虽仍有挥之不去的惧意,却多了一丝认命的、令人心碎的平静:“女儿……知道了。既然是王爷……和朝廷的恩典,女儿会好好准备的,绝不给爹娘惹麻烦,绝不会……让家族蒙羞。”
她甚至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弯了弯唇角,想给忧心忡忡的父母一个安心的笑容,却不知那笑容苍白脆弱得比哭泣更让人心疼。
李母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儿纤细的身子搂进怀里,泪水潸然而下:“我苦命的儿啊……是爹娘没用……”
李修远看着相拥垂泪的妻女,重重一拳捶在坚硬的梨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满心的愤懑与无力几乎要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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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之外
出发之日,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皇家仪仗已是煊赫威严,旌旗招展,禁军士兵盔甲鲜明,肃立道旁,冰冷的铁甲反射着熹微的晨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李家的青篷小车,夹在众多装饰华美、彰显着主人身份的马车队伍中间,显得格外寒酸窘迫,引来周遭各种探究、好奇、鄙夷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尖,无声地刺穿着车壁。
李晩妤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内,身着母亲连夜赶制的新衣,料子是上好的杭绸,颜色却是过于素净的月白,款式也简单至极,与前后那些珠光宝气、衣香鬓影的贵女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紧紧挨着母亲,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和勇气,却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冰湿冷汗。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规律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精准地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一个低沉恭敬却难掩彪悍之气的声音响起:“李大人,李夫人,李小姐。”
李父心下一沉,连忙掀开车帘一角。只见一名身着谨亲王府特有制式亲卫服饰、腰佩长刀的魁梧男子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正拱手行礼,眼神锐利如鹰。
“这位将军有何吩咐?”李修远压下心头不安,谨慎地问道。
“卑职不敢当将军之称。”男子语气恭敬,姿态却透着王府亲卫特有的倨傲,“卑职乃谨亲王府侍卫统领赵戈,奉王爷之命,特来告知李小姐。”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似乎能穿透那层薄薄的车帘,精准地锁定在李晩妤身上,“围场地处北麓,风大寒重,王爷已命人在营地为小姐单独备好了上好的银霜炭火,以及数件御寒的狐裘、貂绒披风。此行路途遥远颠簸,王爷深知小姐玉体娇贵,若途中感任何不适,可随时告知卑职,王爷已安排了随行太医,时刻候命。”
此言一出,不仅李家父母愕然当场,连周围那些一直竖着耳朵、密切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官眷命妇们,也纷纷露出了惊诧、了然以及意味深长的玩味神情。这般细致周到、近乎越俎代庖的“关照”,已然远远超出了寻常上官对下官的体恤范畴,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不容错辨的宣告意味——这李家的女儿,已是他谨亲王划入领地、势在必得的人。
李晩妤浑身一僵,只觉得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而尖锐,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她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声如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多……多谢王爷挂心,臣女……身份卑微,实在承受不起如此厚待。”
赵戈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微弱的推拒,或者说,他接到的命令里,本就不包含接受拒绝这一选项。他继续面无表情地传达着主子的意志,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王爷还特意嘱咐,围场范围广阔,虽经前期清理,但难免有猛兽漏网或流窜其中,为确保万无一失,请小姐务必待在划定的安全区域内,切勿独自远行,以免遭遇不测。王爷会……亲自确保小姐安全无虞。”
这哪里是嘱咐?分明是命令!是画地为牢!是将她牢牢禁锢在他视线可及、掌控之中的警告!李晩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指尖冰凉彻骨,连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都快消散,一句客套的回应都说不出来了。
李修远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不得不强行压下所有的屈辱和愤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多谢……王爷关怀备至,下官……和小女,谨记于心。”
赵戈这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拨转马头,带着一身凛冽之气,朝着队伍前方复命去了。
马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李母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她紧紧握着女儿冰冷僵硬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力量,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冷,颤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伴随着整齐划一、山呼海啸般的行礼声:“参见谨亲王殿下——!”
李晩妤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带着某种绝望的恐惧,透过车帘那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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