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的身影消失在东谷口洼地后,我没有追上去。副将站在我身后,呼吸很重。我转身就走,脚步快而稳,直奔军师的营帐。
路上谁也没说话。风从山脊吹下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我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张纸条上的“动”字。这个字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李七身上也搜出过同样的标记。现在王六又把它交到别人手里,说明叛军内部已经有了一套联络方式。他们不是临时起事,是早就安排好了每一步。
我掀开军师帐帘时,他正在灯下翻一本旧册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没问为什么来,只说:“坐。”
我坐下,把铜牌放在案上,又掏出一张皱了的羊皮纸,上面画着粮草库周围的地形。我指着北林带出口的位置说:“我们今天强攻失败了,死了三十七人,伤了二十多个。敌军有准备,工事坚固,箭雨滚木都齐备。我们冲不上去。”
军师没说话,只是听着。
我说:“我不打算再硬打了。用人命填路的事,做一次就够了。我想换个办法。”
他放下册子,抬眼看我:“你想怎么打?”
我说:“我不知道。所以我来找你。”
他点头,伸手拿过羊皮纸,仔细看上面的标记。片刻后说:“你已经看出问题了。他们不怕你攻,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会攻。他们等的就是你一次次往上撞,耗尽力气。”
我盯着灯焰:“你说得对。他们现在占着高处,有粮有水,还能通风换气。我们一动,他们就知道。但我们不动,他们反而会急。”
“他们会急?”我问。
“会。”他说,“因为他们想动手,却一直在等信号。‘动’字传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快。说明他们在催促。催的人是谁?是你盯的那个人吗?”
我想起先锋官的名字,没说出来,只说:“是他的人。”
军师慢慢扇着羽扇:“既然他们在等‘动’,你就给他们‘动’。但不是真的动,是假动。让他们以为你败了,退了,乱了。然后他们就会出来抓你。”
我猛地抬头。
他继续说:“骄兵必怠。他们刚赢一场,士气正高,这时候最怕的不是进攻,是冷场。如果你突然不打了,也不撤,他们反而会猜你有后手。但如果你败退得狼狈,丢盔弃甲,他们就会觉得机会来了。”
我明白了。
“我可以派一队人假装溃逃,从北林带往东谷方向跑。敌军看到,一定会追。只要他们离开营地,进入山谷通道,就是我们的机会。”
“三重埋伏。”军师接话,“第一道在入口落石断路,第二道在中段用火矢压制,第三道从两侧高地包抄。他们进不去,退不出。”
我心里开始算人数。三十个精锐足够演这场戏。穿旧甲,扔掉重盾,跑的时候散开队形,看起来像真逃。主力藏在东谷两边山坡,等敌过半就动手。
我想完,看向军师。他也看着我,点了头。
我立刻起身:“我去叫副将。”
副将进来时脸色不好。他站在帐门口,声音压得很低:“伤亡名单我已经送去了医护营。那些兄弟……都是好样的。”
我没接话,直接把计划说了。从诱敌到设伏,一条条讲清楚。
他听完,眉头皱着:“让我带队诈败?”
“不行。”我说,“你要带主力埋伏。我去当那个逃兵。”
他瞪大眼:“你去?你是主将!要是你在外面被围住怎么办?出了事谁指挥?”
我说:“正因为我是主将,他们才信。一个普通士兵逃了,他们不会追。但如果是我丢了阵旗、扔了铠甲往外跑,他们会疯了一样来抓我。这是立功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
副将咬牙:“我不放心。”
“你不用管我。”我说,“你只管在山坡上等着。听到三声短哨,就放石头。四声长哨,点火矢。五声连响,全军压上。不能早,也不能晚。”
他还是不动。
我走到他面前:“你看那份名单了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家人。他们送儿子来当兵,不是为了让我们把人白白送上死路。这一仗不能再拼命了,要拼计。”
他低下头,拳头攥紧又松开。
过了几秒,他说:“好。我去东谷踩点。明天一早带人布置埋伏位。”
我点头:“去吧。”
他转身要走,又被我叫住。
“记住,所有人不准穿新甲,不准带明显标识。弓手卸箭袋挂腰侧,别摆在明处。火油包埋在土里,用草盖住。等敌人进了口袋再点。”
他说:“明白。”
帐内只剩我和军师。他坐在灯下,又拿起那本册子翻起来。我坐回案前,拿出炭笔,在纸上画兵力分布图。
三十人诱敌,分三组轮替撤退。
一百五十人埋伏左坡,由副将统领。
一百二十人藏右坡,归老将军亲兵协防。
二十名弓手前置,专射敌方指挥官。
我一边写一边念出来。军师听着,偶尔点头。写完最后一行,我把笔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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