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蜡封的密信,她一直贴身收藏,如同怀揣着一块灼热的炭。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足够安全、足够让她摒除一切杂念、冷静面对其中可能石破天惊内容的时刻。
这般表面波澜不惊的日子,如檐下滴漏,不紧不慢地滑过了大半个月。庭中最后一缕桂花香也消散在愈发清寒的空气里。一夜,秋雨骤临,敲打着枯荷与窗棂,淅淅沥沥,更添几分寒意与孤寂。
林锦棠吹熄了外间的灯,只留内室书案上一盏孤灯如豆。她确认门窗紧闭,这才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那枚已被体温焐热的小竹管。指尖有些微颤,她用细长的银簪,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剔开那坚硬的、印着模糊云纹的蜡封。轻轻一倒,一卷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落入掌心。
展开。是昭华公主亲笔,那字迹她认得,清峭瘦硬,力透纸背,此刻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出一种冰冷的锋锐。信不长,寥寥数行,却字字千钧,砸在她的心头:
「锦棠吾妹如晤:
京中局势,诡谲更甚。漕案波澜,表面似息,然暗流汹涌,杀机未褪。尔等所携之证,虽已呈递,然对手根基深厚,断尾求生,弃卒保帅,恐难伤其根本。今刑部所查,止于淮安府尹及数名佐贰官,皆替罪之羊耳。
“云霞庄”之线,至关紧要。据查,此庄不仅为贪墨洗钱之“暗流”,更与宫中某位贵人、及都转运使司核心人物关联匪浅,疑涉边关军需调配之秘。然其行事缜密,账目往来皆有两套,明账无瑕,暗账无踪,取证极难。
妹在江南,暂可安枕,然非长久之计。需借江南鱼米之乡、漕运枢纽之利,暗中查访“云霞庄”在此地之分支、货栈,或与彼等有过交易、知其内情之商人,寻觅破绽。切记,只可暗访,不可妄动,保全自身为要。
周管事既渐愈,虎子忠勇可恃,或可为助。所需银钱、人手,可凭信物寻扬州“锦绣阁”苏娘子,彼乃我可托之心腹。
前路维艰,望妹慎之再慎,静待时机。京中自有吾周旋。
姊 昭华 手书」
信纸在林锦棠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宫中贵人”、“边关军需”这几个字,依旧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与眩晕。这已远非她最初想象的贪墨漕银、中饱私囊,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祸乱朝纲的大罪!而公主,竟将如此凶险、如此关键的探查重任,交付给了她这个刚刚脱离险境、势单力薄的女子手中!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瞬间倾轧而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之下,却又有一点灼热的火苗,顽强地燃烧起来——那是不甘,是愤怒,是被信任与重任激起的、近乎悲壮的勇气。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仓皇奔逃的弱质女流。她被推到了风暴的边缘,被赋予了撬动这黑暗铁幕的使命。
良久,她缓缓起身,将信纸小心翼翼地移向烛火。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桑皮纸的边缘,墨迹在高温下扭曲、变淡,最终化为一片蜷曲的、带着余温的灰烬,无声地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她吹熄了灯,独自置身于满室黑暗与窗外凄清的雨声中。秋雨敲荷,声声入耳,如同战鼓的前奏,沉闷而压抑。
隐匿的日子并未结束,江南的暖风软雨,也化不开来自京城的凛冽寒意与无形杀机。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墨画卷之下,一股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林锦棠站在窗前,望着被雨幕模糊的夜色,那双曾盈满惊恐与泪水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沉静如水的坚定,以及在那坚定深处,重新点燃的、足以焚尽一切阴霾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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