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祠,与其说是祠,不如说是一片被时光和风雨遗忘的废墟,凄惨地匍匐在荒凉的山坳里。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在愈发急促的夜雨中默然矗立,诉说着无尽的荒败。大半的屋顶早已坍塌殆尽,露出狰狞的、被乌云笼罩的夜空,冰冷的雨水毫无怜悯地倾泻而下,在布满碎瓦、断砖和湿滑青苔的地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花,积起一汪汪浑浊不堪的泥水洼。仅有正殿靠近神龛的一角,还勉强支撑着一片相对完整的穹顶,像一把破败的伞,聊胜于无地遮挡着部分风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霉味、尘土味、鸟类粪便的腥臊气,以及……那股越来越无法掩盖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
林虎将背上已然失去意识的周安,极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这唯一一处还算相对干燥、下面铺着些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早已腐败发黑的陈旧稻草的角落。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让周安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低吟。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天幕,瞬间的惨白光芒映照下,周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死气,嘴唇泛紫,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他后背那处致命的伤口,虽然被林虎用撕下的衣襟布料死死按压住,但暗红色的、带着些许诡异紫黑色的血液,依旧顽固地、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汩汩流淌,迅速将身下那点可怜的稻草浸染得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周叔……周叔!你醒醒!你看看棠儿啊!” 林锦棠扑跪在周安身边,冰冷的、沾满泥水和血迹的双手,紧紧握住老人那只冰冷枯瘦、布满老茧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逐渐流失的生命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冰凉的雨水,肆意流淌。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教她识字明理、护着她一路从家乡走到京城、又从京城亡命天涯,如同慈父严师般的老仆,此刻正为了她,生命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熄。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压垮。
“棠妹……” 林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深深的自责。他再次检查了一下周安的伤势,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匕首……淬了剧毒,我看那颜色,怕是……‘幽魂散’一类见血封喉的玩意……而且扎得太深了,恐怕伤到了内腑……我……” 这个平日里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的铁汉,此刻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面对至亲之人生命垂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他痛苦。
林锦棠猛地抬起头,雨水和泪水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纵横交错,但那双原本因虚弱而有些涣散的眸子,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坚定光芒:“不会的!周叔不会有事!他答应过要看着我……看着我光耀门楣,看着我为天下女子争一口气!静尘师太说了……会有人来接应!一定会有人来!一定有办法救他!虎子哥,你警戒好四周,绝不能让他们再追上来!周叔……周叔交给我!”
她几乎是粗暴地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些的里衬布料,跌跌撞撞地爬到殿外,就着屋檐下流淌下来的、混杂着泥土的雨水,将布条浸湿,然后又爬回周安身边,用颤抖却异常专注的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擦拭着周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块和污迹。她的动作笨拙而生疏,却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虔诚,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信念、所有的生命力,都通过这微不足道的动作,灌注到老人垂危的躯体之中。
时间,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等待和绝望的守候中,一分一秒地艰难爬行。外面的雨声似乎渐渐小了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阴雨,但夜色依旧浓重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的墨块。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暂时没有传来,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更深的不安与恐惧。
就在林锦棠的心一点点沉向冰冷的深渊,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被绝望的潮水彻底淹没之时——
殿外,风雨声中,夹杂进了一阵极其轻微、几不可闻,仿佛真是山中狸猫轻盈踏过湿滑瓦砾的细碎声响。
林虎瞬间警醒,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嗅到危险气息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挪到那扇早已腐烂、只剩半扇歪斜挂着的破败门板旁,手中那柄刚刚饮过血的短刀已然紧握,刀尖微微前指,在黑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可是……林姑娘所在?”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熟悉清冷质感的女声,穿透雨幕,在门外不远处响起。
林锦棠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与林虎交换了一个充满惊疑与警惕的眼神。这个声音……虽然少了平日那份怯懦,但那独特的音色,他们不会听错!
林虎没有放松丝毫警惕,身体依旧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仅用眼神示意林锦棠不要出声,他自己则压着嗓子,冷声反问:“外面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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