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与思索中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渐暗沉,如同研墨的清水滴入浓墨,晕染开一片灰黑。华灯初上,雨中的淮安城被各色灯笼映照得朦胧而迷离,别有一番凄清景致,却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更多在白日里无所遁形的阴暗与勾当。
戌时初刻,周安与林虎准时回来了。周安抱着一摞新购的、散发着油墨和陈旧纸张混合气味的地方志书,林虎手里则提着几包印着“桂香村”、“三珍斋”等老字号标记的糕点,香气隐隐透出。
“公子,”周安放下书,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符合“老仆”身份的疲惫,低声道,“我们出去后,那人果然跟了一路,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我们进了翰墨斋,他就在对面的茶摊坐下,假意喝茶,守了将近一个时辰。我们挑选书籍、与掌柜闲聊、购买点心,他都看在眼里。我们回来时,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此刻想必已经回到老位置,继续他的‘职责’了。”
“辛苦了。”林锦棠颔首,目光落在那些书和点心上,“可有人起疑?书肆掌柜或茶摊伙计可有异常?”
“应当没有。”林虎接口,他观察更为细致,“我们完全按公子吩咐行事,在书肆盘桓许久,周先生还与掌柜聊了会儿本地文风、古籍版本,我则在一旁护卫,偶尔插句话问问点心铺子。买了这些书和点心,看起来与寻常带着书童仆役出游的士子家眷无异,并未引起任何特别的关注。”
“好。”林锦棠心中稍定,知道这第一步棋走得稳妥。但她也清楚,真正的难题、最危险的一步,还在后面。她必须在今夜见到赵栓柱,必须!那孩子是揭开赵家沉船血案真相最直接、也可能最关键的证人,他身上或许藏着能撼动钱有禄、甚至牵扯出更深黑幕的证据。迟则生变,谁也不知道钱有禄在压力下会做出什么,会不会对这孩子灭口?
她不再犹豫,将自己的夜间行动计划低声和盘托出:“……我仔细观察过,客栈后院靠东有一处堆放破旧桌椅、泔水桶等杂物的角落,平日里少有人去。靠近后巷的那段围墙并不高,且墙边有一株有些年头的歪脖子老树,枝干粗壮,倚靠围墙,正好可以借力。虎子,子时之前,你需再次确认后院及后巷绝对无人监视。子时之后,万籁俱寂,我与你便从那里翻出去,沿着我白日里推演好的路线,绕开主街和可能设有岗哨的路口,穿小巷前往苦力巷。周先生,你留在房中,将灯火挑亮,靠在榻上,用被子做出人形,装作我仍在挑灯夜读或已然安寝。若有客栈小二或任何不速之客借故敲门问起,你便从容应对,说我日间劳累,已然歇下,不便打扰。”
“这……这太冒险了!”周安闻言,脸色骤变,急声道,“公子万金之躯,身份尊贵,怎能深夜涉足那等藏污纳垢、险象环生的险地?若是稍有闪失,老朽万死难赎其咎!不如让老朽代公子前往,老朽虽年迈,但腿脚尚利索,也能问话……”
“不行。”林锦棠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孩子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目睹父母含冤而死,对外人戒心必然极重,甚至可能心怀怨恨。我亲自去,方能显露出最大的诚意,或许能叩开他紧闭的心扉,让他愿意开口。况且,关于沉船当夜的细节、胥吏勒索的具体名目和话语、可能存在的其他证人,这些关键之处,必须我亲口询问、亲眼观察他的反应才能明晰,转述难免失真。” 她看着周安担忧的面容,放缓了语气,但决心不改,“周先生,我知你心意。但此事关乎一条人命,一个家庭的沉冤,也关乎我们能否在这淮安僵局中打开缺口。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林虎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可靠的墙,沉声道:“公子放心,虎子拼却性命,也定护公子周全,毫发无损地将公子带回来!”
夜色在紧张的等待中愈发深沉,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只余下屋檐积水间断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清脆而寂寥,更衬得夜静。悦来客栈大部分客房都已熄灯,陷入沉睡,唯有林锦棠房中,依旧灯火通明,窗纸上模糊地映出一个伏案读书的剪影(实为周安假扮)。
子时正,梆子声从遥远的街巷传来,悠长而冰冷。林虎如同训练有素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探查回来,对林锦棠低声道:“公子,后院及后巷都已仔细查过,确认无人,时机正好。”
林锦棠早已换上一身深灰色的、毫不起眼的紧身布衣,用同色布巾将头发紧紧包裹起来,脸上甚至故意用从灶膛摸来的灰烬,淡淡抹了几道,以遮掩过于清秀白皙的肤色。她深吸一口带着潮湿霉味的夜气,对周安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是无声的托付与承诺。随即,她与林虎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沿着漆黑无光的走廊,小心翼翼地潜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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