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安平县学文庙外的广场已如滚沸的粥锅。天色灰蒙蒙,寒意未散,却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学子、家眷、闲汉、小贩……无数身影攒动,焦灼、期待、恐惧、侥幸的气息混合着清晨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那面张贴榜单的高大影壁,成了风暴的中心,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青石村,林家老屋。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赵氏手里捏着一串磨得发亮的旧佛珠,指节捏得发白,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眼睛死死盯着通往村口的小路。每一次远处传来狗吠或脚步声,她的心就猛地一揪,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林老根坐在堂屋正中的破旧竹椅上,旱烟袋拿在手里,烟锅里塞满了烟丝,却忘了点燃,浑浊的目光茫然地盯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布满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像一块风干的硬土坯。只有偶尔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才泄露了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娘,坐下吧,晃得我眼晕。”林老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强装的镇定,“大山稳重,棠儿有本事。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没用。”话虽如此,他握着烟杆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暴露了内心的焦灼。
“爹!我怎么能不急啊!”赵氏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转过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都几天了?放榜就是今天!棠儿一个女娃,跟那么多男人挤在考场里……万一……万一……”她不敢说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捻着佛珠,“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求头名,只求榜上有名,只求顺顺利利……棠儿那孩子,这半年瘦了多少啊……”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滴落在粗糙的佛珠上。
“胡说啥!”林老根猛地提高声音,像是要驱散不吉利的念头,但底气明显不足,“我林老根的孙女,差不了!等着!等大山的消息!”他烦躁地拿起火镰,哆哆嗦嗦地想点烟,火星溅了几次,才终于把烟锅里的烟丝点燃。辛辣的烟雾升起,却丝毫没能缓解他紧绷的神经。
文庙广场上,林大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将女儿锦棠护在身后稍远些、相对人少一点的地方。他古铜色的脸上肌肉紧绷,额角青筋微凸,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穿过前方攒动的人头,死死钉在那面尚是一片空白的影壁上。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反复搓着衣角,把那块粗布搓得起了毛边。巨大的压力让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他时不时回头看看女儿,确认她安然无恙,眼神里混杂着担忧、期盼和一种孤军奋战的沉重。此刻,他是女儿唯一的依靠,是林家在这放榜之日的唯一见证者。
锦棠站在父亲身后,身姿挺拔如初春新发的翠竹,面上沉静无波。唯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正以从未有过的力度和速度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强烈的眩晕感,耳边甚至能听到血液奔流的轰鸣。她紧抿着唇,目光同样执着地投向影壁,清澈的眼眸深处,是竭力压抑的惊涛骇浪。半载寒窗,祖父沟壑里的期盼,恩师案头的青荷墨香,母亲深夜灯下的缝补,父亲此刻如山般沉默的守护,还有考棚里那孤注一掷的笔走龙蛇……所有的重量,都悬于那即将揭开的一纸红榜!
“爹,”锦棠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您别太紧张。” 她感觉到父亲身体时刻紧绷的僵硬。
林大山猛地回神,侧头看了女儿一眼,那沉静的小脸让他焦灼的心稍稍一定,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淹没。他喉咙发紧,只重重地“嗯”了一声,宽厚的手掌下意识地往后,更紧地护在锦棠身侧,像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爹没事,你站好,别让人挤着。” 他粗声补充道,目光又迅速锁定回影壁。
“来了!来了!”前方人群陡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骚动!
几名皂隶手持水火棍,艰难地分开汹涌的人潮,护着一位手持大红榜单的礼房书吏走到影壁前。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黏在那卷鲜红的纸上,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只有书吏展开榜单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尖。
书吏清了清嗓子,刻板洪亮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安平县试,乙亥年二月放榜——”
“正榜,取中五十名!”
冰冷的宣读开始了。每一个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便激起一阵压抑的欢呼或沉重的叹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锦棠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一个,两个,十个……偶尔有草堂同窗的名字被念到,引起小范围的骚动。她的心一点点下沉,指尖冰凉刺骨。
榜单已过大半,“林锦棠”三字依旧杳无音信。林大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几乎要将他冻僵。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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