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的冬日,炭盆里跳动着橘红的火焰,驱散着窗棂缝隙渗入的寒意。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静谧而专注的氛围。然而,在这片静谧中,一种无形的气场早已悄然凝聚,其中心,便是那个坐在窗下、身姿挺直如修竹的少女——林锦棠。
一场关于《盐铁论》的激烈论辩刚刚结束。一位年近二十、在草堂已修习数年的张姓学子,引经据典,力陈盐铁官营之利国利民。他话音未落,锦棠清越的声音便平稳响起,不疾不徐:
“张师兄所言官营之利,固有其理。然桓宽《盐铁论》所载贤良文学之议,亦非无的放矢。盐铁官营,初衷或为平抑物价、充实国库、抑制豪强。然学生观史,王莽改制,亦行‘五均六筦’,初衷何尝不善?结果却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为何?盖因吏治不清,执行者借机盘剥,良法反成苛政!今日我朝盐铁之制,固然完善许多,然地方盐吏之跋扈,盐价之虚高,盐质之参差,民怨岂无?《管子》云:‘民予则喜,夺则怒。’盐铁之利,取之于民,若不能真正惠之于民,反成小吏中饱私囊之渊薮,则与初衷背道而驰矣!学生以为,官营之利,在于垄断之便;其弊,在于易生**惰与贪墨**。欲求两全,非仅靠制度,更需清明吏治与有效监察,如汉之刺史、唐之巡按,方为治本之策。”
她引《盐铁论》原文,结合王莽改制失败的具体史实,再联系当下盐政弊端,最后提出“吏治”与“监察”的关键,层层递进,逻辑严密,直指核心。那张姓学子被驳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半晌竟找不出有力的反驳之词,最终颓然坐下,拱手道:“师妹高见,张某……受教了。”
这样的场景,在草堂已非罕见。昔日那些因她年幼、因她是女子而心存轻视的同窗,早已被远远甩在身后,望尘莫及。即便是年龄大她许多、自诩学有所成的学子,在与锦棠的论辩中也常常败下阵来。她的谈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毫无掉书袋的滞涩,自然流畅如同溪水;分析问题,条理清晰,层层剥笋,直指要害;见解更是深刻独到,往往能跳出固有的窠臼,令人耳目一新。更难得的是那份气度——沉稳如山岳,自信而不张扬,面对年长者的质疑不卑不亢,阐述己见时从容坚定。举手投足间,一种属于真正读书人的、内敛而强大的精神力量已然形成。
偶尔,沈清和因故暂离,会让锦棠代为解答低年级学子课业中的疑难。此时,她身上那份迫人的锋芒会悄然收敛,展现出另一种令人心折的风采。
“师姐,‘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习’字,先生解为‘温习、实习’,可我觉得光是温习书本,怎么会‘悦’呢?”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怯生生地问。
锦棠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小童案前,蹲下身来,目光平视,声音温和:“问得好。‘习’字,如鸟初飞,需反复振翅练习。读书亦是如此。‘温习’书本是知其然,‘实习’则是将书中所学用于生活,这才是‘悦’的根源。”她拿起案上一支笔,“比如,你今日学了一个‘仁’字,若只是背下解释,不久便会忘。但若你用它,看到邻家阿婆提水吃力,主动上前帮忙,这便是‘实习’了‘仁’。当你看到阿婆感激的笑脸,心中那份满足与欢喜,不就是‘不亦说乎’吗?”她的话语深入浅出,将抽象的道理化为身边可感可知的小事,听得那小童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这份耐心细致、循循善诱、化繁为简的能力,令旁观的高年级学子也暗自佩服。
青石村那条熟悉的黄土路上,锦棠背着书袋归家的身影,早已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然而,村人投来的目光,与半年前、一年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哟,锦棠下学啦?”村口纳鞋底的刘婶子,老远就堆起笑脸,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今儿个天冷,快家去暖和暖和!”这与当初她背地里嘀咕“女娃子读甚书,白糟蹋钱”的神情判若两人。
“锦棠姐姐!”几个正在玩泥巴的半大孩子看见她,立刻停下嬉闹,规规矩矩地站好,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村里关于“林家出了个女神童”、“草堂沈先生都赞不绝口”的传言,早已如风一般刮遍了每一个角落。那些曾经或明或暗的质疑、嘲讽、等着看笑话的眼神,几乎销声匿迹,被一种混合着惊叹、好奇、甚至隐隐敬畏的情绪所取代。
“听说了吗?里正老爷昨儿去林家了,客客气气的,还带了包点心呢!”
“可不是!王乡老前几日路过草堂,正碰上沈先生考校锦棠学问,啧啧,那说的头头是道,引经据典的,王乡老回来直竖大拇指,说‘此女若为男子,必是状元之才’!”
“神童”、“才女”的名声,早已不胫而走,越过青石村,传到了邻近的几个村落。林家,这个曾经在村里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家,如今在村民口中提及,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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